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賴鎮桃 廣州報道
美國一場針對非法移民的“搜捕戰”，正不斷發酵、升級成激烈的街頭對峙。
據新華社報道，當地時間8日中午，在洛杉磯市中心聯邦執法機構門前的抗議者與部署在該地的國民警衛隊人員發生沖突。國民警衛隊人員發射催淚彈和橡皮子彈試圖驅散抗議人群，但抗議者越來越多，從最初數十人增加到1000人以上。
這是一場關于移民問題的三方博弈。據新華社報道，大量加利福尼亞州（以下簡稱“加州”）民眾不滿聯邦政府抓捕非法移民，在街頭抗議。美國總統特朗普公開稱，洛杉磯“被非法移民和犯罪分子侵占”，將采取一切必要行動“解放”洛杉磯。20余名民主黨州長聯合發表聲明稱，特朗普向洛杉磯派遣州國民警衛隊是“令人擔憂的權力濫用”，“既無效又危險”。
收緊移民簽證、驅逐非法移民，一直是特朗普政府的核心政策議程。然而在美國，合法和非法移民為全美貢獻了近五分之一的勞動力，每年拉動實際GDP增長約0.1個百分點（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即CBO測算），大肆驅逐移民或將付出慘重的經濟代價。
美國經濟第一大州成風暴中心
“洛杉磯之亂”的直接導火索，在于美國聯邦執法機構在南加州展開嚴打搜捕非法移民的行動。據央視新聞報道，今年1月22日，特朗普上任不久就簽署了一項行政命令，阻止非法移民通過南部邊境進入美國，并指示國土安全部、司法部和國務院采取一切必要行動，立即遣返和驅逐非法跨越美國南部邊境的外國人。
為落實特朗普政府的這項行政命令，美國移民與海關執法局等聯邦機構于本月6日和7日出動大批執法人員，在洛杉磯縣多地展開針對非法移民的搜捕行動，連續兩日與當地社區居民發生嚴重沖突。
7日，特朗普簽署總統備忘錄，在加州州長紐森沒有請求支援的情況下，宣布向洛杉磯地區派駐2000名國民警衛隊人員。這是自1965年以來美國總統首次未經州長請求調動州國民警衛隊。
據央視新聞報道，8日早晨，首批美國國民警衛隊進駐洛杉磯。盡管洛杉磯警察局同日發表聲明稱抗議活動已“平安結束”，然而8日中午，抗議者與國民警衛隊依然發生了沖突。
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教授張家棟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加州之亂的核心矛盾主要集中于兩方面，首先是聯邦政府和州政府的分歧，加利福尼亞州是美國外來移民數量最多的州，總計近1100萬，約占全美移民的四分之一，非法移民也占一定比例。移民對加州經濟非常重要，當地很多產業和工作崗位都依賴這一群體。但聯邦政府要求遣返非法移民，州政府會有強烈抵抗情緒。其次是加州民眾對執法機構的抵觸，因為當地有大量拉丁裔社區，被搜捕的非法移民很多都是社區居民的親戚朋友，所以這些居民對移民政策相當不滿。
對于加州之亂的后續走向，張家棟認為短期內沖突會持續，但是規模有限，不太會升級成大規模的暴亂。不過，更大的問題可能會出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法律和政治層面，加州州長紐森威脅要就聯邦政府繞過州政府部署國民警衛隊起訴特朗普政府，而且，在加州抵抗聯邦政府的移民政策之后，華盛頓、俄勒岡等州政府也不排除跟隨抵制；二是加劇社會層面的分裂，導致移民社區恐懼感上升。
此外，可以預見的是，大量驅逐非法移民對加州經濟的沖擊。據新華社報道，加州州長辦公室援引IMF和美國商務部的數據稱，2024年加州名義國內生產總值(GDP)已超過日本，成為全球第四大“經濟體”。加州作為美國經濟的支柱，是美國最主要的農業區，也是美國制造業產出中心，擁有超過3.6萬家制造企業。
移民、就業與美元
“對美國經濟來說，移民數量的萎縮可能會比關稅政策帶來更長久的負面效應。”德意志銀行外匯研究主管George Saravelos上周五在一份研報里提醒，每個人都在關心關稅問題，但美國經濟真正的問題在于移民政策，特朗普政府組建以來，進入美國的移民同比銳減了90%，意味著勞動力增長也因此大幅放緩。
國金證券首席經濟學家趙偉在此前的研報里指出，移民是自2021年以來美國勞動和就業人數超常增長的重要解釋。移民導致勞動力人數激增，新增崗位基本由移民貢獻，且主要來自非法移民，本土勞動力就業反而穩中有降。
據美國農業部經濟研究局幾年前發布的報告，大多數無證移民來到美國是為了尋找工作機會，這些人比其他人群更有可能處于工作年齡的黃金時期，年齡在 25-64 歲之間。
上周發布的最新非農數據已經釋放出一絲不好的信號。5月，美國非農就業新增13.9萬人，創2月以來新低。移民政策的效應似乎開始顯現，勞動力隊伍從1.711億下降至1.705億，減少約60萬人。
上海交通大學上海高級金融學院教授胡捷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驅逐非法移民確實會對某些行業造成勞動力短缺的沖擊，尤其在農業、建筑業等普遍雇傭移民的行業。
“加州對移民依賴度最高的是農業部門，很多農場的工人都是來自墨西哥等拉美國家的移民，尤其農場進入播種、搶收等作業高峰期的時候，沒有外來的季節工，很多農場都很難運行。此外，建筑業也是高度依賴移民的一個產業。對地方經濟來說，除了加州以外，美國西海岸、美東的紐約州、南部的德克薩斯和佛羅里達等，也高度依賴外來移民，估計也會因移民政策受到不小沖擊。”張家棟稱。
“特朗普政府的移民政策對美國經濟來說顯然負面影響要更大，首先政府聲稱驅逐非法移民可以讓出一些工作崗位，幫助美國公民找到工作，但很多非法移民從事的工作本土公民未必愿意去做，同時勞動力市場的競爭力肯定不如以前，工資成本也將上漲，帶來新的通脹壓力。其次，美國財政已經不堪重負，現在驅逐移民、加強邊境管理的錢恐怕又是一個巨大負擔。”張家棟指出。
本周三，美國將發布最新的5月CPI數據，市場都在緊盯物價能否扛住關稅的壓力，為美聯儲降息鋪路。
渣打中國財富方案部首席投資策略師王昕杰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分析，特朗普政府對于非法移民的政策應對，可能會消減勞動力市場，這將增加用工成本，從而推升工資導致通脹的螺旋式上漲。通脹的上漲也會壓縮美聯儲降息的步伐，使得利率維持在相對高的水平。
在特朗普上任之初，市場普遍洋溢樂觀情緒，認為共和黨減稅、收緊移民的政策將會利好美元，因為減稅利好經濟，收緊移民帶來的輕微通脹將牽制美聯儲降息。但現在，這樣的鏈條還能否成立，需要畫上很大的問號，因為移民、關稅等諸多政策打壓美國經濟增長前景，減稅政策加重財政負擔，或進一步透支美元信用，通脹“高燒不退”也會削弱美元。
George Saravelos在研報里提到，去年美國經濟的一片大好，正是受益于移民眾多、高就業增長和低工資這一“黃金混合體”。但如果移民數量持續收縮，那么今年的情況會和去年相反。正如2022年的能源危機那樣，勞動力供給缺口對貨幣來說不是好消息。
今年一季度，美元指數下挫了近4%，這段時間一直在100阻力線下方徘徊，未能突破。麥格理全球貨幣和利率策略師Thierry Wizman直言，全球資產配置者對美國能否發布一系列穩定、連貫的政策措施失去了信心，“與美國決策相關的不確定性太大了，投資者只能拋售美元尋求多元化配置。”
不過，胡捷認為針對非法移民的政策對于經濟的影響不大、是短期的，但對于美國社會生態的影響比較大。移民政策對通脹的影響可能會有限而漸進，美聯儲正處于觀望狀態，持續評估各項政策對經濟的影響，但9月份會議上大概率會做出降息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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