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吳斌 吉隆坡報道
極端熱浪、大旱、洪水、森林大火……氣候變化帶來的不僅是巨大的經濟損失，還有那些本不該消逝的生命。隨著氣候危機拉響紅色警報，能源轉型刻不容緩。
2025年6月16日至18日，第二屆亞洲能源論壇在吉隆坡舉行，主題為“共塑亞洲能源轉型新格局”，匯聚了來自60多個國家、橫跨38個行業的政策制定者、行業領袖與能源專業人士，一系列重量級嘉賓展開深入探討。
馬來西亞總理安瓦爾在開幕式上表示，保護主義和民族主義的興起預示著世界正向“后全球化”轉型。地緣政治緊張局勢、報復性關稅以及供應鏈中斷加劇了不確定性，削弱了全球貿易和經濟體系曾經提供的可預測性、可靠性和穩定性。這種脆弱性或許在能源和氣候領域最為明顯。在亞洲，良性競爭可以與互利共存。
標普全球（S&P Global）副董事長、劍橋能源周（CERAWeek）創始人丹尼爾·耶金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采訪時表示，曾經世界更加全球化，國家之間的邊界逐漸消失，貿易興起，供應鏈飛速成長。但我們現在正目睹這一切的逆轉，這個世界仍然是一個全球化的世界，但變得更加碎片化，國家認同、政治等問題正在影響全球供應鏈。
盡管全球能源轉型面臨諸多挑戰，甚至出現部分倒退現象，但馬來西亞國家石油公司總裁兼集團首席執行官、亞洲能源論壇主席陶菲克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他保持積極樂觀的態度。在構建可持續未來的同時，需要豐富人們的生活，而為滿足這些需求而生產的能源并不一定具有破壞性或顛覆性。
關關難過關關過，人們或許可以期待，盡管道路曲折，但前途光明。
逆境前行
世界各地曠日持久的地緣政治沖突愈演愈烈。近期霍爾木茲海峽周邊沖突升級，油價因供應沖擊風險而飆升，貿易問題也加劇了對抗。人們不得不接受一個充滿波動的能源世界。
在陶菲克看來，雖然我們暫時無法準確衡量所有這些事件的真正影響，但全球能源體系已經承受巨大壓力，確實面臨風險。當今世界正處于一個十字路口，雖然能源安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牢固地占據著各國議程的首位，但也不能忽視人類面臨的決定性挑戰——氣候變化。
2015年，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達成《巴黎協定》，成為全球應對氣候變化的重要成果。
到了2017年6月，時任美國總統特朗普宣布美國將退出《巴黎協定》。2020年11月4日，美國正式退出該協定。此舉遭到美國國內和國際社會的廣泛批評。2021年1月20日，拜登就任美國總統首日簽署行政令，宣布美國將重新加入《巴黎協定》。同年2月19日，美國正式重新加入《巴黎協定》。
隨著特朗普開啟第二任期，聯合國再度收到美國退出旨在應對氣候變化的《巴黎協定》的正式通知，退約將于2026年1月27日生效。
中國石油集團經濟技術研究院院長陸如泉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短期內全球能源轉型遭遇一些波折，美國的政策有所倒退，再次退出《巴黎協定》。但長期來看，美國會走上能源轉型道路。整體來看，全球擁抱可持續發展仍是不可逆轉的大趨勢。
實現公正公平的能源轉型也頗具挑戰。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數據，目前亞太地區各國的人均GDP從最高的9.3萬美元到最低的1200美元不等。亞太地區有超過3.5億人用電受限，1.5億人甚至根本用不上電。
陶菲克告訴記者，亞洲的每個國家都有追求經濟發展的權利，同時我們需要在負責任和公平地追求增長之間取得平衡。亞洲面臨的挑戰不容忽視，即使我們擁有富足的資源，也存在著不平等。我們需要確保在發展和追求經濟繁榮的過程中，社會各階層都能得到發展。
盡管亞洲可再生能源項目的投資不斷增長，但陶菲克提醒，化石燃料仍占能源結構的80%以上。由于可負擔性和安全性仍然是重中之重，如果亞洲要共同推進能源轉型，該地區的能源獲取必須兼顧這兩個方面。
如何為亞洲實現公正公平的能源轉型？安瓦爾認為，這幾乎肯定需要大幅增加對各種能源項目的投資。
首先，必須確定并闡明一個清晰一致的金融架構，以激發投資者信心，并動員更多資金流入該地區的可再生能源項目。推進能源轉型的第二個關鍵支柱是升級電網。最后，必須投資于提高現有能源系統的效率和減少排放，鑒于化石燃料仍然占全球供應量的近80%，這將是一項艱巨的任務。
最重要的是，能源轉型必須建立在公平的基礎上。安瓦爾認為，忽視貧困弱勢群體需求的脫碳努力可能會加劇不平等。確保普遍獲得負擔得起的可靠能源不僅是道義上的當務之急，更是公平能源轉型的基礎。因此，能源安全必須超越供應穩定，涵蓋社會公正和包容性能源獲取。
中國能源轉型“讓所有人收益”
中國已明確提出2030年“碳達峰”與2060年“碳中和”目標。在東南亞，已有八個國家設定了凈零排放目標。其中，2023年馬來西亞發布了國家能源轉型路線圖（NETR），旨在協調公共和私營部門的努力，以實現國家自主貢獻并增強能源韌性。
馬來西亞國家石油公司集團副總裁、首席可持續發展官Charlotte Wolff-Bye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采訪時表示，中國在能源轉型上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既是碳排放大國，也是脫碳領域機遇最大的國家。“中國在可再生能源領域，尤其是在電動汽車等領域，涌現出大量創新和良好的規模經濟效益，我們所有人都將從中受益。”
傳化集團董事長徐冠巨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綠色低碳是全球共識、國家戰略、企業責任，能源化工行業更需要在能源結構、低碳技術和產業創新上做好文章。科技創新是能源轉型的關鍵，特別是終端應用創新。過去，中國企業靠能源、市場和成本優勢快速成長，今天的中國，不僅有大規模市場，更有大批創新企業。中國企業在發展中錘煉了產品、技術、管理的核心競爭力，也希望一起為亞洲和全球的可持續發展貢獻力量。
在徐冠巨看來，社會進步、經濟繁榮建立在能源高效利用基礎上，能源革命、科技革命的大潮，既是挑戰，更是提升影響力、競爭力的機遇。亞洲資源多樣性提供得天獨厚的發展優勢，把每一滴石油為代表的寶貴能源轉化成高價值產品，為社會文明與人類健康服務，是最好的可持續發展。
在當前地緣政治緊張局勢升級、氣候變化加速、科學技術飛速發展的復雜世界格局下，徐冠巨表示，無論環境如何變化，科技創新、綠色發展、全球化都是邁向全球一流企業的必經之路。未來不是零和博弈，可持續發展需要敞開胸懷、開放合作，既有區域戰略協同，也有上下游企業相互賦能、強強聯合。
擁抱“黃金機遇”
邁向AI時代，能源需求激增，同時能源轉型迫在眉睫，困境何解？
每一項改變游戲規則、定義時代的技術進步，都離不開能源資源的獲取和供應，以及開發新能源以滿足不斷增長的需求的能力。正是在能源的推動下，全球GDP穩步增長，并在2022年首次突破100萬億美元大關。
陶菲克強調，全球正站在第五次工業革命的門檻上，人工智能正迅速成為各行各業不可或缺的基礎技術。到2030年，全球數據中心的電力需求預計將達到945太瓦時，比2024年的415太瓦時增長一倍多，占同期總需求增長的20%以上。
亞太地區雄心勃勃，要推動自身的第五次工業革命。陶菲克預計，隨著數字化和人工智能賦能勞動力的日益壯大，預計到2028年，亞太地區的數據中心容量將翻一番。
耶金告訴記者，一方面，人工智能創造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電力需求。其結果是，天然氣需求也隨之增加，這是過去一年半最引人注目的特點之一。另一方面，人工智能仍處于早期階段，未來將改變能源行業的運作方式。
此外，耶金還提醒，現在數據中心發展迅猛，全球需要專注于電氣化所需的金屬，確保有足夠的銅來支持整個數據中心革命。
面對多重挑戰和機遇，Wolff-Bye告訴記者，全球合作對于能源轉型至關重要，我們必須與學術界、非營利組織以及跨國界人士進行跨領域合作。這是一個全球性問題，也是一個全球性機遇。
在全球能源轉型進程中，每個人都需要發揮更重要的作用。Wolff-Bye表示，能源等自然資源的需求持續增長，但其無法滿足所有人的需求。亞洲可以通過合作實現能源轉型，需要擁有可持續發展的思維方式，將所有國家聚集在一起，共同努力降低排放，單打獨斗無法實現目標。這對亞洲來說是一個黃金機遇，亞洲經濟不斷增長，擁有年輕的人口結構。
同時，亞洲部分地區擁有充足的陽光，一些地區擁有漫長的海岸線和每年的季風，蘊藏著巨大的、尚未開發的可再生能源潛力。亞洲還擁有豐富的碳捕獲和儲存地質構造，擁有部署更清潔天然氣的機會。
在亞洲力求實現凈零排放的同時，為了實現其增長目標，陶菲克預計，到2050年亞洲仍需要88.7萬億美元的能源投資。在傳統能源和可再生能源系統方面，投資和支出仍然是必要的。
展望未來，陶菲克表示，能源安全與氣候行動并非相互對立，而是相輔相成的共同議題。隨著亞洲區域的能源需求預計將在2050年前翻番，只有動員整個能源生態系統，齊心協力、步調一致，才能推動公平公正的能源轉型，確保不讓任何一個群體掉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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