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余紀昕
近期，2025年市場利率定價自律機制成員機構名單的發布，獲得了業界的廣泛關注。
11月4日，中國外匯交易中心（全國銀行間同業拆借中心）發布《關于發布市場利率定價自律機制成員機構名單的公告》。
該公告內容提到，為持續深化利率市場化改革，完善市場利率定價自律機制，促進金融機構提高自主定價能力，利率自律機制通過2025年合格審慎評估，將工商銀行等15家得分排名靠前的機構遴選為核心成員，將農業發展銀行等1536家機構吸收為基礎成員，將安徽霍山農商行等313家機構吸收為觀察成員。
公告顯示，目前參加市場利率定價自律機制的銀行總計1864家。
回顧此前，隨著銀行業務同質化與價格競爭加劇，疊加利率中樞下行，行業凈息差持續收窄，不同商業銀行之間存貸款利率的“價格戰”曾一度凸顯。
而近年來，推動客戶經營從“價格競爭”轉向“價值競爭”漸成行業共識。在銀行“反內卷”深化及銀行穩息差需求增強之下，客戶端如今選擇已更趨理性，由“利率導向”逐漸轉為“體驗導向”，現階段來看，商業銀行唯有強化“非價格因素”方面的競爭力，方能適應政策變化、提升綜合收益，實現可持續經營。
一家大型股份制銀行金融市場部人士向21世紀經濟報道表示，作為長期以來的“核心成員”，市場利率定價自律機制使得銀行在存貸款利率及大額存單、同業存單的實時定價上會更主動地向市場化低息水平靠攏。
他認為，核心成員的身份也說明了，“人民銀行對該家銀行在維護金融市場穩定、促進利率傳導有效性方面的能力較為認可”。
廣東某城商行總行資金運營中心負責人告訴記者，作為今年的“觀察成員”機構之一，該自律機制在定期就各銀行存貸款利率定價規范性進行交流與通報上發揮著積極作用，可以引導銀行避免通過高息攬儲或低價放貸等不當方式競爭，推動機構依循服務本質開展健康經營，從而維護市場秩序穩定。
他認為，能夠公開發行同業存單本身即反映出銀行具備一定的資質與能力，因此多數銀行會積極爭取加入成員名單。“畢竟這意味著上級部門對銀行自身業務實力、規模及市場影響力的認可”，并補充道，該行也正計劃持續增強實力，在未來爭取升級為“基礎成員”。
加入利率自律機制成員意味著什么？
市場利率定價自律機制究竟是什么？它是在中國人民銀行指導下，于2013年9月24日成立的行業自律組織，由銀行業金融機構等市場主體組成，核心職能是在符合國家利率政策的前提下，對金融機構自主確定的貨幣市場、信貸市場等利率進行自律管理。
那么，成為其成員將對銀行帶來哪些作用？據悉，其權利與義務在一定意義上是對等的——成員機構需履行遵守規章制度、執行決議等義務，同時也能享有利率自律機制成員的相關權利。比如，參與發行涉及市場基準利率培育的金融產品（如大額存單、同業存單等）以及參與金融市場基準利率場外報價，這對于增強銀行未來利率定價話語權、深入參與利率市場化進程來說無疑是重要機遇。
該機制的具體職責廣泛，包括制定業務規則、開展合格審慎評估、組織Shibor和LPR等基準利率的報價與發布、監督金融產品定價、發布自律倡議以維護市場競爭秩序等。
此外，不同類別成員之間有何區別？記者了解到，成員分為核心成員、基礎成員和觀察成員：核心成員是綜合實力顯著、具有市場影響力的機構；基礎成員是經營穩健、通過合格審慎評估的金融機構；觀察成員則為其他機構，這種分層也反映了銀行在實力、潛力及業務影響力上的差異。但無論如何，一旦成為成員，銀行就必須接受該機制的指導與監督，這意味著存款利率定價需規范，跨區域攬儲活動受到約束，加入之后，成員銀行單純依靠“價格戰”攬儲的現象大概率將顯著變少。
總體來看，這一市場利率自律機制的深化有助于激勵金融機構不斷提升自身經營管理的審慎性，從而更有效地發揮自律機制在深化利率市場化改革中的關鍵作用。
結合2025年第三季度中國貨幣政策執行報告來看，該自律機制與之著力調控的方向保持一致。11月11日，中國人民銀行發布的報告單設專欄《保持合理的利率比價關系》，專欄指出，近年來，債券市場收益率下行較快，疊加部分金融機構的非理性競爭行為，影響了各類利率間的合理比價。
具體來看，政策利率與市場利率之間、銀行資產端與負債端利率之間，以及不同資產類型的收益率之間，均存在一定程度的不協調。例如，新發貸款利率與存款利率曾出現倒掛，部分企業發債成本與貸款成本差異顯著，長短期利率曲線亦偶有倒掛現象。這種偏離經濟理性的定價行為，不僅干擾利率傳導的效率，也影響貨幣政策實施效果。報告亦強調，下一步，將注重對各類利率比價關系的監測與引導，推動利率曲線形態趨于合理。在市場利率過度偏離政策利率時，央行也將適時采取措施，促進利率比價關系回歸有序，為市場化利率形成與傳導營造穩健環境。
今年名單調整：15家核心成員穩定，部分基礎成員“降級”為觀察成員
對比近兩年市場利率定價自律機制成員機構名單，記者發現，2025年，工商銀行、國家開發銀行、農業銀行、中國銀行、建設銀行、交通銀行、郵儲銀行、招商銀行、中信銀行、浦發銀行、興業銀行、光大銀行、民生銀行、平安銀行、浙商銀行共15家核心成員保持不變。
整體來看，與2024年評估結果相比，今年新發布的市場利率定價自律機制成員結構呈現出“總量穩定、結構微調、準入門檻趨嚴”的特點。核心成員數量保持15家不變，體現出大型銀行在自主定價能力方面具有持續領先優勢和穩定性。
而此次的變化，主要體現在基礎成員和觀察成員層面：基礎成員數量由去年的1599家減少至2025年的1536家，而觀察成員則由2024年的263家增加至313家；其中存在基礎成員“降級”成觀察成員的情況。這一減一增表明，自律機制對于基礎成員的合格審慎評估標準要求可能更為嚴格，部分此前的基礎成員未能完全達標而被調整至觀察成員行列，可見機制對金融機構定價能力和風險管理水平的要求有所升級。
此外，民營機構方面，越來越多的民營銀行申請成為市場利率定價自律機制成員；截至目前，19家民營銀行中已有15家參加，但與2024年名單對比，振興銀行、裕民銀行、新安銀行仍舊在名單之外，中關村銀行從觀察會員降級，其余參加的15家民營銀行中，僅有億聯銀行為觀察成員，其他13家均為基礎成員。
事實上，相對于自律機制成員，存款保險的范圍則要更廣一些。根據央行發布，參加存款保險的銀行有3398家（截至2025年9月末），也就意味著有1500多家銀行還沒有參加市場利率定價自律機制，還有很大發展空間。有業內分析人士指出，商業銀行參加存款保險是必須的，而參加市場利率定價自律機制則靠銀行自愿且需考核；但銀行不參加市場利率定價自律機制，也不意味其存款利率就可以“自由發揮”，同樣受存款基準利率和市場利率定價自律機制約束。
記者注意到，日前利率自律機制發布的《市場利率定價自律機制工作指引（2025年修訂版）》已于2025年9月15日起施行，此次修訂對成員分類進行了重要調整。與2020年12月發布的舊版相比，新指引將成員類別由原先的“核心成員、基礎成員、觀察成員和特殊成員”四類，調整為現如今的“核心成員、基礎成員、觀察成員和參與成員”四類。
其中，新增的“參與成員”一類是本次修訂的最大變化，其范圍包括但不限于未通過或未參加合格審慎評估的銀行業存款類金融機構，此類成員需履行遵守機制制度、執行有關決議、完成交辦工作等義務。同時，新指引明確機制通過自律倡議等方式開展管理，要求所有成員單位嚴格執行相關規定，這意味著預計絕大多數金融機構都將被納入利率自律機制的約束范圍。
將有助于更好發揮利率傳導機制
關于銀行機構間一定程度上存在的“內卷”現象，中國郵政儲蓄銀行資產負債管理部尚航飛、劉正軍撰文提到，過去部分銀行傾向于模仿同業成熟產品與服務模式以獲取客戶，形成了“低成本模仿擴張”的路徑依賴，具體表現為存款類產品集中于定活期存款、結構性存款及大額存單等標準化品類，貸款端則在住房按揭貸款、個人經營性貸款、個人消費信貸的準入門檻、利率水平和目標客群方面高度重疊，同時公司貸款過度集中于部分制造業、大型企業及地方政府平臺；其次，同質化背景下價格競爭現象較為普遍，貸款端部分銀行采取激進降息以爭奪客戶，而存款端成本剛性明顯，部分銀行通過手工補息、贈送實物、積分兌換、代客開發信息系統或代客購置資產等方式變相高息攬存，推高負債綜合成本，若銀行忽視經營成本而盲目使用低價手段或脫離專業能力與服務質量開展競爭，不僅會破壞正常市場定價機制，也難以形成可持續的客戶競爭力。
招聯首席研究員、上海金融與發展實驗室副主任董希淼告訴記者，市場利率自律機制成員成員的擴圍，可以通過三個路徑改善這種情況：一是擴大政策傳導覆蓋面，讓更多金融機構統一行動；二是強化行業自律，防止個別機構的非理性競爭擾亂市場；三是通過更廣泛的參與來促進定價能力提升。自律機制成員的擴圍，最直接的長遠幫助在于，它能讓利率政策在更大范圍的金融機構間形成統一行動，減少個別機構的“非理性定價”行為，從而打通貨幣政策傳導中的堵點。
他表示，利率市場化要求銀行具備成熟的自主定價能力和風險管理水平。自律機制作為一個平臺，可以通過交流、指導和行為規范，引導成員單位、特別是中小銀行，提升科學定價能力。這能從根本上避免因定價能力不足而導致的非理性定價行為，使利率傳導的微觀基礎更加牢固。
在實踐中，利率自律機制如何對成員銀行具體發揮其作用？業內普遍認為，近年來，銀行的大規模降息一定程度上由市場利率定價自律機制主動指導。
比如，市場對2025年的存款利率下調已有預期，這一預期源于2025年5月7日中國人民銀行行長潘功勝在國新辦發布會上宣布的一攬子貨幣政策措施，其中明確提及將通過利率自律機制引導商業銀行相應下調存款利率；隨后在5月20日，工商銀行、農業銀行、中國銀行、建設銀行、郵儲銀行和交通銀行這六大國有大行集體發布公告，將三年期和五年期定期存款利率均下調25個基點，分別至1.25%和1.3%。
國有大行行動后，中小銀行迅速跟進，進入四季度降息步伐加快。據多家媒體報道，9月以來，天津、河南、浙江等十余省份的30余家農商行、村鎮銀行及民營銀行密集調整利率，幅度多在10~40個基點，個別長期限產品降幅達80個基點，且利率“倒掛”現象普遍，近日，內蒙古土右旗蒙銀村鎮銀行發布公告，宣布自2025年11月5日起取消五年期整存整取產品，成為業內首家明確下架該期限產品的銀行，同時多家中小銀行的中長期定存產品也出現“售罄”或下架。
以及回顧去年，2024年4月8日，市場利率定價自律機制發出了《關于禁止通過手工補息高息攬儲 維護存款市場競爭秩序的倡議》，要求即日起，銀行不得以任何形式向客戶承諾或支付突破存款利率授權上限的補息，此前違規作出的補息承諾，在付息日一律不得支付。而根據最新發布的利率自律機制工作指引，今后參與成員也要遵守相關規定，相關積極效應有望還將進一步擴大。
聚焦近期，記者注意到，10月20日，吉林省市場利率定價自律機制發布“反內卷”自律倡議，規范市場利率定價秩序。通過高質量利率自律管理，引導轄內金融機構合理定價，向“服務為本”“價值共創”轉型，持續提升金融服務實體經濟質效。
《倡議》共四個方面，一是踐行理性經營理念，平衡規模增長與合理定價、降低融資成本和經營可持續健康發展的關系；二是堅持科學定價原則，提升差異化、精細化利率定價能力，貸款利率水平與客戶風險等級、業務風險特征相匹配；三是加強利率風險管理，完善合同條款約定，引入貸款利率兜底條款，保障雙方合法權益；四是強化自律意識，自覺遵守利率政策及自律約定相關要求，主動接受省級利率自律機制和地區金融同業監督，共同維護利率自律約定的權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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