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問丨柯馬凱：由國際友人發起，工合運動如何團結中外并肩抗戰？
中新社北京8月30日電 題：由國際友人發起，工合運動如何團結中外并肩抗戰？
――專訪中國工合國際委員會主席柯馬凱
作者 牛琳 趙丹媚 艾廣德
2025年是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80多年前，一批國際友人不遠萬里來到中國，同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并肩戰斗，在上海醞釀發起工業合作社運動(簡稱“工合運動”)，組織日本侵華戰爭陰影下的失業工人和難民開展生產自救，支援抗戰前線。工合運動成為中國合作社運動史上最有名的群眾運動之一，締造了“努力干，一起干”的工合精神，“Gung Ho”(工合)一詞也因此成為體現團結和獻身精神的英語詞匯。
近日，中新社“東西問”專訪中國工合國際委員會主席、中國政府友誼獎獲得者柯馬凱(Michael Crook)，憶述這段艱苦卓絕又波瀾壯闊的歷史。
中國工合國際委員會主席柯馬凱近日接受中新社“東西問”專訪。韓冰 攝
現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
中新社記者：80多年前那個硝煙彌漫的年代，工合運動是在什么背景下發起的？路易?艾黎、斯諾夫婦等國際友人在其中發揮了何種作用？
柯馬凱：“工合”是“工業合作社”的簡稱。1937年7月7日，侵華日軍發動盧溝橋事變，抗戰全面爆發。中國沿海各省相繼淪陷，集中于沿海城市的中國現代工業大多毀于戰火，工人失業，難民如潮。
面對嚴峻的戰爭形勢，彼時，在華美國作家、記者海倫?斯諾(Helen Snow)萌生出組織失業工人和難民組建工業合作社生產自救的想法。她和丈夫埃德加?斯諾(Edgar Snow，《紅星照耀中國》一書作者)與當時在上海工部局任職的新西蘭友人路易?艾黎(Rewi Alley)多次商討，制訂出一份在非淪陷區開展中國工業合作社運動的計劃草案。
在上海舉行的由中外進步人士參加的“星一聚餐會”上，斯諾夫婦和艾黎提出這項在中國建立工業合作社的計劃。他們的主張得到與會者一致贊同，并隨即成立了一個包括徐新六、盧廣綿、吳去非、林福裕等愛國人士在內的籌備組織，艾黎為召集人，提出建立“中國工業合作協會”和發展3萬個工業合作社的總體方案，目的是通過廣泛建立和發展工業合作社，恢復被毀工業，建設新的經濟國防，增加戰時生產，從而支持長期抗戰。
這項計劃不僅得到宋慶齡、周恩來的贊成和支持，也得到國民政府的認可。1938年8月，中國工業合作協會在武漢正式掛牌成立。自此，轟轟烈烈的工合運動迅速發展。到1941年，合作社數量最多時達到約3000個，社員近3萬人，援助了30多萬失業者和難民，進行包括紡織、鑄造、皮革、造紙、食品、燭皂以及帳篷、擔架、軍服、軍毯等500余種軍需民用產品的生產，為抗戰前線生產和輸送了大量軍需物資。工合運動成為中國合作社運動史上最有名的群眾運動之一。
1939年，成都的工合社員正在學習使用新型紡車。 中國工合國際委員會供圖
中新社記者：1939年，由宋慶齡在香港發起創建的中國工合國際委員會，為工合運動作出了什么貢獻？有哪些感人的共同抗戰的故事？
柯馬凱：1939年，為爭取海外援助、推動國際力量支持工合運動，宋慶齡等在香港發起創建中國工合國際委員會(簡稱“工合國際”)。宋慶齡任名譽主席，香港基督教會主教何明華任主席，委員有斯諾、艾黎及美國友人浦愛德(Ida Pruitt)等。其任務是代表中國工業合作協會接受各國、各團體以及各界對工合運動所給予的借款、贈款和物資、技術等援助。
截至1945年底，工合國際從美國、英國、加拿大、新西蘭、菲律賓、新加坡等國籌集到國際捐款和捐贈物資價值上千萬美元，為支援抗戰和工合運動作出重要貢獻。許多外國技術人員包括工程師、醫生等，也通過工合國際來華援助中國人民抗戰。
工合運動開展過程中，涌現出很多了不起的人，也發生了很多中外并肩抗戰的故事。工合國際成立后，艾黎任實地工作秘書，他幾乎走遍了當時中國的非敵占區，先后赴福建、安徽、浙江、四川、廣東、江西、重慶等地開展工作，為工合運動的發展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工合的倡導者海倫?斯諾奔波于美國、菲律賓等地，為中國工合運動籌措資助。與此同時，浦愛德在美國紐約發起成立中國工合美國促進委員會，美國時任總統夫人埃莉諾?羅斯福(Eleanor Roosevelt)擔任名譽主席。據說，該委員會為中國工合籌集了上千萬美元的戰時救濟金。
還有我的同胞英國人喬治?何克(George Aylwin Hogg，又譯作“喬治?霍格”)，他是一個有正義感的人，牛津大學畢業后來到中國。在美國作家史沫特萊(Agnes Smedley)的引薦下，何克結識艾黎并投身工合事業，成為工合西北辦事處的第一位外事秘書，人們稱他“洋秘書”。遺憾的是，1945年7月22日，在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前夕，何克因感染破傷風在甘肅省山丹縣病逝，年僅30歲。
我的父母大衛?柯魯克(David Crook)和伊莎白?柯魯克(Isabel Crook)也在抗戰中來華，并投身工合運動，之后終身在中國工作。
工合國際是中國國內現存歷史最悠久的全國性社會組織和國際性社團組織之一。1952年曾停止活動，1987年經批準恢復活動，現主要從事合作社教育、扶貧、婦女培訓、國際合作等公益事業。
1940年9月，左起詹姆斯?貝特蘭、埃德加?斯諾、海倫?斯諾、路易?艾黎、埃文斯?卡爾遜在菲律賓留影。 中國工合國際委員會供圖
中新社記者：您認為“努力干，一起干”的工合精神在當代應如何解讀？如何更好地紀念和傳承這種精神？
柯馬凱：工合的口號是“努力干，一起干”。工合精神深深打動了曾徒步考察八路軍敵后抗戰和寫作《中國的雙星》一書的美國時任駐華武官埃文斯?卡爾遜(Evans Carlson)。二戰后期，他奉調到太平洋戰場后，在美國海軍陸戰隊中組建了一支突擊隊，并將“Gung Ho”(工合)一詞作為突擊隊的沖鋒口號。這支突擊隊發揚工合合作精神，其奇襲戰術令日寇聞風喪膽。1942年8月，他們成功偷襲日軍重兵守衛的馬金島，此戰被載入美軍戰史。
美國好萊塢電影公司根據馬金島之戰拍攝了電影《工合》。影片上映引發轟動，“Gung Ho”一詞被廣泛傳播。這個意為“同心協力的、熱烈的、雄心勃勃的”英語新詞匯，正是“工合”二字的譯音。20世紀40年代，“Gung Ho”一詞被列入韋伯斯特大詞典。
“努力干，一起干”、團結奉獻的工合精神感動了很多人，工合運動將中國軍民團結一心、頑強抗戰的不屈精神傳遞給國際社會，引發很多西方人士對中國抗戰的敬佩。
2025年7月，中國工合國際委員會主席柯馬凱(右二)主持工合國際日常會議。中新社記者 韓冰 攝
一直以來，工合關注的都是底層的弱勢群體。工合精神的背后，體現的是一種國際主義、人道主義的大愛。當今仍然需要發揚這種大愛，全人類要發展進步，需要大家一起努力，共同進步，和平發展。要多搞團結少搞分裂，狹隘的愛國主義不利于世界和平。
當年，中國還處于貧弱狀態，各方國際友人懷著國際主義精神而來，希望幫助戰亂中的中國人民。今天，如果說國際友人的故事有何現實意義，我認為就是繼續把這種國際主義精神傳承下去。相信中國能成為維護世界和平的重要力量。(完)
受訪者簡介：
柯馬凱。受訪者供圖
柯馬凱(Michael Crook)，英國人，1951年出生于北京。大學畢業后，柯馬凱在英國、美國大學教授中國語言、文化、歷史、政治多年。1988年回中國后加入中國工合國際委員會，現擔任主席。1994年與朋友一道創辦北京京西外籍人員子女學校，任中國文化部主任多年。柯馬凱對中國文化、中外文化交流有濃厚興趣，參與許多中英、英中翻譯工程的翻譯或譯審工作，任中華思想文化術語傳播工程專家團隊特邀漢學家、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公共服務領域外文譯寫規范?英文》專家委員會委員、北京市外辦國際語言環境建設處顧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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