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 特約記者文靜
“大家知道大熊貓的尾巴是什么顏色嗎？”在甘肅省隴南市文縣城關中學，課堂上的老師、青野生態(tài)創(chuàng)始人刁鯤鵬大聲問道。
“黑色！”500個左右的孩子異口同聲。
“其實是白色。”老師的答案一出，現場出現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這是9月25日，大熊貓國家公園甘肅片區(qū)舉行的自然教育周·生態(tài)保護進校園活動。這里是甘肅的野外大熊貓和其他珍稀野生動物的故鄉(xiāng)，也是孩子們的家園。
文縣城關中學自然教育課堂上的孩子們 杜武林/攝
“只有了解更多的家鄉(xiāng)生態(tài)，我們才能更好的保護好大熊貓和它的奇妙鄰居們。”大熊貓國家公園白水江分局國家公園信息科馬懷焙說。
在大熊貓國家公園甘肅片區(qū)的崇山峻嶺之外，西子湖畔，9月22日至27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fā)起的第五屆世界生物圈保護區(qū)大會正在杭州召開。這一“人與生物圈“體系內規(guī)模最大、覆蓋面最廣的國際會議首次在亞太地區(qū)主辦，主題為“塑造人與自然可持續(xù)的未來。”
在大會上，白水江就地保護的“少干預”哲學被世界各國的代表所關注。科研團隊們循跡尋找大熊貓留下的“青團”、解讀它們的生活痕跡、構建大熊貓基因圖譜的案例，成為了該世界生物圈保護大會上的影響案例進行傳播。
甘肅文縣被重重大山包圍 記者 文靜/攝
高山外，專家代表們在向世界分享生物多樣性的合作交流經驗；高山下，孩子們從生物多樣性的自然教育基礎學起。有一天，大山深處的這些孩子們也會走出去，同樣影響這個萬物共生的多彩世界。
“我本是高山”
與其說文縣城關中學在高山里，不如說它本身就是一座山。
學校坐落在岷山腳下，白水江畔，無論是教室、多功能活動室，甚至上廁所，學生和老師們都要上坡下坡。半山腰，唯一一塊平地被辟為操場，每周的升旗儀式也在這里。
高山里的操場 杜武林/攝
“這里的老師光腿腳都比別的老師辛苦！”參加自然教育課的人紛紛感嘆。學校所在的城關鎮(zhèn)境內最高峰金子山海拔3121米；最低點海拔940米。
城關中學的故事高度真實地印證了在云南創(chuàng)辦華坪女子高中的張桂梅老師的一句話：“我生來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有著40年歷史的這所初中2024年的中考，六科合格率、文化課平均分位居全縣第1名，是隴南市一流學校。
但高山的阻隔，孩子們要走出去，并不容易。
文縣沒有火車和飛機，唯一的交通方式是汽車。記者需要從重慶坐高鐵4個半小時到甘肅隴南市，再乘坐兩個小時左右的汽車才能抵達。
重重高山給人類生活帶來不便，卻對保護野生動植物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大熊貓國家公園白水江片區(qū)的海拔最低處595米，最高處4072米。高差3477米！”刁鯤鵬在自然教育課課堂上說，這里是多種國家一級、二級保護植物和動物的樂園。
大熊貓馴養(yǎng)繁育中心副主任康永剛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說，這里的野外大熊貓主要分布在2100米至2900米的海拔區(qū)間。經第四次全國大熊貓調查，該片區(qū)擁有野生大熊貓111只，占全省野生大熊貓總量的84%，占全國野生大熊貓總數的6%。
“白水江最大的特點是沒人干擾。國家公園的連通性最好，面積又相當大，竹子長勢好，野生環(huán)境不比非洲的國家公園差。”大熊貓國家公園甘肅省管理局白水江分局副局長劉萬年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專訪時總結道，作為連接陜西和四川的重要生態(tài)廊道，白水江的天然林的原真性和完整性都非常好。
但這些話給大熊貓故鄉(xiāng)的孩子們講需要“翻譯”。如何既準確理解又便于傳播，需要生動而有趣的自然教育。
大熊貓和它的奇妙鄰居們
甘肅也有大熊貓？大熊貓不是在四川嗎？
這樣的問題一點兒不奇怪。很多中國人都不知道國寶大熊貓的具體分布。甚至在林草系統(tǒng)開會，白水江分局的人也被同行詢問。
“我們絕大部分的人都沒看到過野外大熊貓。”劉萬年說，看到它要靠運氣，有的人一天看到四五次，有的一輩子也沒看到。
顯然，白水江的孩子們更難見到野外大熊貓。怎么讓他們相信？
課堂上的屏幕里，一只黑白相間的大熊貓在草叢里東張西望，慢悠悠走過山崗。這是位于大熊貓馴養(yǎng)繁殖中心用紅外相機拍攝的畫面，時間是2024年9月16日。
借助科技手段監(jiān)測大熊貓。現在，升級后的紅外相機畫面已非常清晰。拍出經驗的保護站監(jiān)測人員還會精心構圖，讓野生動物出現在畫面的位置更加完整。在白水江園區(qū)范圍內，600多臺紅外相機經常拍到大熊貓，有的還是母帶崽。
“甘肅大熊貓可以說長得最‘彪悍’。和陜西大熊貓相比，體型差異比較明顯，我們的野外大熊貓口鼻比較短。”刁鯤鵬用簡化的方式，幫助孩子們區(qū)分大熊貓的不同亞種。
雖然不是親眼所見，但監(jiān)測到的大熊貓圓滾滾的身影一下吸引了孩子們的視線，容納了500名學生的階梯教室里沒有人交談。
正是因為有野生大熊貓出沒，早在1978年，白水江自然保護區(qū)管理局經國務院批準成立自然保護區(qū)，成為原林業(yè)部直屬的三個大熊貓保護區(qū)之一；2000年，白水江加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人與生物圈；2021年，大熊貓國家公園甘肅省管理局白水江分局應運而生。
這些重要信息，刁鯤鵬用動畫制作成PPT，盡量用最少的文字讓孩子們記住了家鄉(xiāng)——白水江的地位；同樣，“白水江”的河流大家族被畫成了漫畫顯示，包括文縣境內的白馬河和丹堡河注入白水江，讓水河和小團魚河注入白龍江。白水江最終匯入白龍江，成為嘉陵江的支流。
刁老師也總結了大熊貓的奇妙鄰居們的習性。比如，金絲猴的“阿姨行為”——母親的姐妹們都會共同撫育小金絲猴，“阿姨”的生育經驗越不豐富，越愿意帶崽；羚牛家有不同亞種的“四兄弟”；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金雕是“天空之王”，視力是人類的6倍！
此外，白水江特有的“娃娃魚”文縣瑤螈、會飛的花朵金裳鳳蝶、陷阱大師蘭花等生存智慧也讓孩子們著迷。
在自然教育課堂上，記者注意到，有一群學生是白馬人。白馬人是我國古代氐人的后裔，他們崇拜自然，世代和大熊貓和諧共處。氐人強大時，曾把大熊貓作為圖騰，視其為神獸。當刁老師讓來自白馬人家族的學生起立時，現場響起經久不息的熱烈掌聲。
更大的課堂在大自然
“城關中學孩子們的科學素養(yǎng)比其他地方的孩子要高一些。”下課后，刁鯤鵬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說。
其實，這離不開大熊貓國家公園甘肅管理局在自然教育上的持續(xù)發(fā)力。
長期從事自然教育的老師刁鯤鵬 杜武林/攝
自然教育是指通過親近和體驗自然的方式，幫助人們認識、了解自然和體驗自然，激發(fā)保護自然的意識和熱情，增強保護自然的能力，從而改善人與自然的關系，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和可持續(xù)發(fā)展。
古代，人們通過觀察自然界來了解自然規(guī)律，將積累的知識技能傳承給后代，算是自然教育的萌芽。今天在一些國家，自然教育已成為學校教育的一部分。
9月底，公益活動“探索家鄉(xiāng)瑰寶，守護生命家園”自然教育周已走進包括文縣城關中學在內的6所中小學。國慶節(jié)期間，白水江自然博物館全天向社會公眾開放，它的旁邊是昆蟲博物館，兩個都位于白水江分局的大院內。
“我們不希望過分炒作某些動植物的功效。所有已經滅絕和瀕危的物種都和人類的需求有關。蟲草并沒有夸大的藥用價值，紅豆杉并不能代替所有抗癌藥物，且不能直接食用。”白水江分局信息科科長王均亮帶領記者參觀博物館標本時說。
離開文縣縣城，驅車一小時左右抵達的鐵樓鄉(xiāng)陽尕山，這里群山環(huán)繞，森林茂密，空氣清新。建在大熊貓國家公園里的白水江生態(tài)體驗館就像一個孩子，倚偎在大自然母親的懷抱里。
大熊貓國家公園白水江生態(tài)體驗館內 杜武林/攝
在館內，記者手動體驗了大熊貓的咬合力，通過特殊裝置模仿大熊貓、老鷹、蜜蜂的視力看外面的世界……
大熊貓馴養(yǎng)繁育中心副主任康永剛說，今年夏天開展了多期親子自然教育夏令營，營員不僅參觀了博物館，還體驗了丹堡河保護站的自然教育小屋，登臨劉家坪保護站大嶺梁防火瞭望塔俯瞰林海，徒步生態(tài)體驗步道辨識野生動植物蹤跡，探訪深山蜂場和清涼寺，感受自然和文化的交融。早在2022年和2023年，文縣碧口鎮(zhèn)李子壩村陸續(xù)開展“生態(tài)文縣”“熊貓茶鄉(xiāng)”等自然教育活動。
目前，自然教育的價值已經被全球認可。全球剛結束的第五屆世界生物圈保護區(qū)大會上，保護地自然教育成為了與會代表討論的重中之重。同一時間，在中國西部的大山里，孩子們正享受著美好生態(tài)帶來的自然教育成果。保護生物多樣性的種子悄悄發(fā)芽。
“自然教育不同于研學。研學的研究對象是人，偏重人的教育；自然教育的研究對象是大自然，偏重人對大自然的認識和保護。”國慶期間，大熊貓國家公園唐家河片區(qū)正在開展一系列自然教育活動的創(chuàng)始人刁鯤鵬說，人在充分認識到大自然的美好，被治愈或釋放壓力后才會更好的去保護它。
本文鏈接：21現場｜探秘大熊貓國家公園系列2：高山里的一堂自然教育課http://www.sq15.cn/show-6-17744-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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