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西安交通大學教授趙玉清退休了。離開那天，他在安靜的辦公室里默默打包專利證書，一張張科技進步獎獎狀上顯示著他鉆研了二十多年的技術名稱“離子束非晶碳基超硬薄膜技術”。關停設備，封存數據，他以為會步入平靜的退休生活。
如今，在位于西安市秦創(chuàng)原·科創(chuàng)智慧產業(yè)園的陜西埃恩束能碳基技術有限公司內，已是企業(yè)創(chuàng)始人的趙玉清卻忙碌不已。開會研判技術路線、參與關鍵工藝攻關、布局公司中長期發(fā)展戰(zhàn)略……這些事項填滿了他的日程。
這位曾經的“佛系教授”，正以創(chuàng)業(yè)者的身份，奔跑在科技成果轉化的最后一公里。
85%金剛石涂層
趙玉清傾注一生研究的“離子束非晶碳基超硬薄膜”技術是一種含有金剛石成分的特殊涂層，金剛石含量越高，性能就越強。在高校的實驗室內，他的團隊實現了在常溫下成功制備出金剛石含量超過85%的碳膜，達到了國際先進水平。
當時，國內同類產品的金剛石含量普遍低于50%，而國際最高水平可達80%以上。趙玉清解釋說，要實現高含量，工藝和設備都必須過關?！熬拖窈教彀l(fā)射有最佳窗口一樣，鍍膜也有一個非常精細的‘能量和密度窗口’，必須精準控制才能做出好產品?！?span style="display:none">pwG速刷資訊——每天刷點最新資訊，了解這個世界多一點SUSHUAPOS.COM
趙玉清（前）在實驗室。受訪者供圖
憑借二十多年在離子束和電磁場領域的積累，趙玉清團隊自主研發(fā)了能精確把握這一“窗口”的鍍膜裝置，并不斷迭代升級。如今，他們的技術不僅能在常溫下將超硬薄膜大面積均勻的鍍于金屬、陶瓷等多種材料表面，還具有優(yōu)異的硬度、耐磨和耐腐蝕性能，可廣泛應用于刀具制造、電子、新能源、醫(yī)療等領域。
他舉了一個例子：“比如高端制造用的刀具，原來加工同一批零件要消耗1000把刀，用我們的涂層刀具只要300把左右，節(jié)省三分之二。如果依賴國外設備鍍膜，成本是刀具本身價格的兩三倍?！?span style="display:none">pwG速刷資訊——每天刷點最新資訊，了解這個世界多一點SUSHUAPOS.COM
退休時，趙玉清已帶領團隊先后研制出6代鍍膜裝置設備，早已具備批量生產能力。
“被逼”創(chuàng)業(yè)，遺憾收場
因為手握過硬的技術和貼近市場的離子束裝置，不斷有合作方主動找上門來。
“其實每次創(chuàng)業(yè)，都是別人來找我?guī)兔?，某種程度上算是‘被逼的’。”趙玉清說，他更看重精神層面的滿足，很多時候只是希望幫人解決問題。
趙玉清的岳父岳母是第一批西遷老教授，他們胸懷大局、無私奉獻的精神，如靜水流深，悄然浸潤著他往后的人生選擇。這份傳承，讓他始終保持著一種難得的“佛系”心態(tài)——不慕虛名、不逐私利，只愿將畢生所學，付諸于實實在在的技術突破之中。
2010年，廣州一家公司聯(lián)系到趙玉清，希望引進他的技術成果。根據當時的政策，學校與該企業(yè)簽訂了一份價值1200萬元的“超硬碳基涂層產業(yè)化”合同?！斑@么高額的合同，在當時學校內部是非常少見的。”趙玉清向《中國科學報》回憶。
根據合同，趙玉清團隊首批研制了5臺可量產的樣機。當時，國外鍍膜設備涂層厚3微米能鉆2000個孔，而趙玉清的設備僅鍍400納米，就能鉆12000個孔——性能明顯占優(yōu)，企業(yè)十分看好其市場前景。
但推廣過程卻困難重重?！捌髽I(yè)缺乏技術人才儲備，一遇到實際問題就只能找學校。”趙玉清回憶，盡管樣機按標準化流程制造，但企業(yè)連涂層過渡這類小問題都處理不了，每次都要送回學校實驗室調整。“雖然能很快解決，可長遠來看這不是辦法。”
在趙玉清看來，合同明確由西安交大老師負責技術，多次測試也證明設備與技術都沒有問題?！拔覀儾回撠熀罄m(xù)生產和商業(yè)化，我甚至派學生常駐企業(yè)支援，仍處處掣肘?！痹谒磥恚铌P鍵的是政策沒有打通“最后一公里”，科研人員和學校都放不開手腳。
后來，在西安交通大學技術轉移中心的推動下，學校與銅川市政府簽約，共同推進該技術的轉化落地，盡管協(xié)議簽署，項目卻因政策限制遲遲沒有進展。多年后，同樣由該中心牽引的國內一家外資企業(yè)的合作，也因政策、自身等原因無疾而終。
趙玉清在辦公室。受訪者供圖
“很遺憾，也慢慢的接受了現實。”2016年，趙玉清退休了。離開那天，他把二十多年來積累的獲獎證書和專利材料捆成兩大包。從此，他將這些證書悉心收存，轉身在家含飴弄孫，悠然開啟了退休后的生活。
再度“出山”
2021年，陜西省政府推出“秦創(chuàng)原三年行動計劃”，希望通過體制機制的創(chuàng)新，讓實驗室里的技術能夠順利走向市場，孵化企業(yè)，壯大產業(yè)，最終驅動經濟發(fā)展。
很快，西安交通大學與秦創(chuàng)原創(chuàng)促中心形成了一個專業(yè)化的技術經理人隊伍，在對西安交大的1萬多個科技成果項目進行遴選時，選出了300個具有轉化潛力的項目。
西安交通大學技術轉移中心技術經理人張亞男負責趙玉清的項目，據他回憶，項目之所以脫穎而出，得益于幾個關鍵因素：趙老師本人就是一位高水平的研發(fā)專家；該技術出自教育部重點實驗室，具有較高的專業(yè)門檻；同時技術應用面廣，可覆蓋半導體、生物醫(yī)藥、新能源和高端裝備等多個重要領域；此外，盡管之前產業(yè)化未完全成功，但已積累了寶貴的工程經驗。
當學校技術轉移中心主任王文和張亞男找到趙玉清時，他多次婉拒了對方邀請?！爱敃r想著年齡大了，不想再折騰，創(chuàng)業(yè)后期投入精力太大，實在力不從心?！壁w玉清坦言。
“您忍心讓那么多專利一直在書架落灰嗎？”“這都是您的孩子啊，您忍心就這樣放棄嗎？”“這些專利有很高的社會需求，如果轉移轉化對社會有很大的價值。”“您只需要負責技術攻關，后續(xù)的事情我們全力協(xié)助?！薄?span style="display:none">pwG速刷資訊——每天刷點最新資訊，了解這個世界多一點SUSHUAPOS.COM
經過前后三次誠懇的溝通，趙玉清終于被打動。
而真正讓趙玉清決定回歸的，是他心中一直放不下的理想：能做主、不受牽絆地實現技術理想。
當他看到國家在離子束高端設備上仍依賴進口，核心技術人才出現斷層，更堅定了推動國產替代的決心。“西安交大是全國唯一還在傳承電子光學課程的高校，這門課是我的老師傳給我的，有著長期的積累。依托底層知識積累，把國產技術做起來，也是我的使命?！?span style="display:none">pwG速刷資訊——每天刷點最新資訊，了解這個世界多一點SUSHUAPOS.COM
公司籌建階段，秦創(chuàng)原創(chuàng)新驅動平臺與西安交大達成協(xié)議，允許初創(chuàng)企業(yè)免費使用兩年高校知識產權，這一政策徹底解決了長期以來困擾科研團隊的“國有資產問題”。趙玉清如釋重負：“‘最后一公里’，終于可以自己走了?！?span style="display:none">pwG速刷資訊——每天刷點最新資訊，了解這個世界多一點SUSHUAPOS.COM
趙玉清（中）與公司負責人在開會。受訪者供圖
2021年9月，趙玉清創(chuàng)立的陜西埃恩束能碳基技術有限公司正式成立。在公司初創(chuàng)期，張亞男協(xié)助完成了公司組建、融資和團隊搭建等一系列關鍵工作。憑借領先的技術和秦創(chuàng)原創(chuàng)新驅動平臺的牽線搭橋，公司很快獲得1500萬元投資，并在半年后成功買斷知識產權?！皼]想到72歲創(chuàng)業(yè)成功了！”趙玉清感慨地說。
同時，趙玉清之前教授的多個博士生陸續(xù)加入公司團隊。“公司目前有39人，大多數是核心技術研發(fā)人員，其中主要技術人員都是我以前的學生，這對我們公司技術發(fā)展至關重要。”趙玉清希望，他搭建的這個“舞臺”，讓年輕人的才華得以充分施展。
74歲的公司“掌舵人”
今年是公司運營的第四個年頭。在趙玉清的規(guī)劃中，前三年是技術和團隊的磨合期，今年則邁入全面推向市場的關鍵年?！拔覀兾挥谖靼驳目偛渴莿?chuàng)新‘母體’，專注技術研發(fā)；而生產環(huán)節(jié)則布局在產業(yè)集散地，”他介紹道，目前在長三角新能源企業(yè)聚集區(qū)，公司已設立了兩家服務中心，依托當地產業(yè)鏈實現規(guī)模化生產和利潤轉化。
這種創(chuàng)新的“技術-產業(yè)”協(xié)調發(fā)展模式，得益于趙玉清的工作經歷。“離子束技術在校內研發(fā)了二十多年，非常成熟，但我們學者創(chuàng)業(yè)最缺的是市場經驗。與成熟企業(yè)合作，將我們的核心技術與他們的產品結合，共同開發(fā)面向市場需求的新產品，是一條更高效的道路。”
目前，公司正與中國中鐵研究院合作，為高鐵軸承提供超硬涂層解決方案。未涂層軸承連續(xù)運行六七十分鐘后溫度便會升到80度以上，而涂層軸承可持續(xù)運轉三萬小時以上，且溫度始終保持在50度左右——這項突破展現了公司技術在耐磨、導熱等方面的顯著優(yōu)勢。
據悉，該公司已實現常溫條件下大面積均勻制備金剛石涂層，技術走在行業(yè)前列?？偨浝碲w鑫表示：“公司現在市場估值1.6億元，預計2028年凈利潤將達到1500萬至2500萬元。照目前的發(fā)展勢頭，這一目標有望提前實現。”
趙玉清（中）在公司開會。受訪者供圖
如今，74歲的趙玉清既是公司的技術“主心骨”，也是戰(zhàn)略“掌舵人”。從實驗室到市場，他完成了從科學家到企業(yè)家的轉變。公司的產品版圖也在不斷擴展——從高鐵軸承、新能源車焊接部件，到精密刀具、醫(yī)用植入材料，束能碳基正以扎實的技術實力，走進更多工業(yè)與醫(yī)療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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