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張偉澤 香港報道
全球資本市場波動加劇，國際險資如何應對挑戰？中國資產對國際長線資金的吸引力幾何？在 利率下行環境下，保險資金又該如何配置才能獲取穩健收益？5月22日，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在格林威治經濟論壇(香港)上專訪了永明金融亞洲資產管理總裁鄧斌。
隨著中國經濟復蘇，政策利好不斷釋放，中國資產也隨之上漲。截至5月底，MSCI中國指數在今年以來已經上漲近13%。國際資金對中國市場的態度正在微妙變化，來自全球的資金正在參與本輪中國資產重估，一部分在積極尋找買入機會。
鄧斌指出，雖然過去幾年中國資產價格存在波動，但對于真正的大長線資金而言，它們著眼于10年乃至20年的發展前景，追求長期確定性。這些資金看好中國資產的長期發展，因此無論市場短期如何波動，它們都未曾離開。而對于部分中期資金而言，他們正積極觀察地緣政治變化以及中國科技發展進程，一旦出現更明確的信號，他們將進入市場。
而對于險資在中國市場二級市場的配置，他認為，國際長線資金在中國市場傾向于"啞鈴型配置"——一端是大型國有企業的高分紅股票，另一端是新興科技領域，包括算力、芯片、人工智能等，以及與之相關的產業鏈。
在科技行業投資標的篩選方面，鄧斌認為，險資需要在不確定行中尋找確定性。科技變化日新月異，無法預料最終是哪一家公司會在競爭中脫穎而出。但AI行業的發展，背后需要大量算力支撐，也就意味著電網升級，這將極大提升對銅的需求。因此，電力以及銅礦行業的龍頭企業就是其中的確定性機會。
永明金融是一家國際金融服務機構，為個人及機構客戶提供保險、財富及資產管理產品和服務。鄧斌介紹，永明金融業務主要分為加拿大、美國、亞太區和全球資產管理四大板塊。
針對近期全球資本市場波動加劇的現象，鄧斌指出，當前金融市場的沖擊仍屬相對溫和范疇，尚未對險資的戰略資產配置造成重大沖擊。值得關注的是，保險行業對另類資產的投資需求持續攀升，正逐漸形成資產配置領域的新動向，這一趨勢在亞洲市場尤為明顯。
在市場波動的情況下，黃金就成為投資者關注的安全資產。鄧斌認為，黃金的長期上漲屬于必然，其長期升勢的核心支撐在于投資者對安全資產的配置需求及對紙幣價值走弱的預期。
值得注意的是，中國內地險資也開始正式進入黃金市場。今年2月，國家金融監督管理總局發布《關于開展保險資金投資黃金業務試點的通知》，標志著中國保險資金正式進入黃金市場。據中國保險資產管理業協會測算，中長期來看，險資黃金持有量可能達到208噸至555噸，占全球黃金總需求的比例在2%以內。
鄧斌認為，險資投資有"三不投"原則：不能風險管理的不投，不能定價的不投，不能退出的不投。這決定了險資投資的資產必須能夠估值、能夠日常風險管理、有足夠流動性。因此，就險資黃金配置議題，鄧斌持謹慎態度。他認為，黃金是否適合險資配置仍需評估。“黃金本身不產生收益，也無法為險資提供任何現金流，投資后唯一獲得回報的方式就是賣出。如果險資持有幾百億美元的黃金，要在市場上賣出時會非常困難。”
險資配置策略并未受到市場沖擊影響
《21世紀》：很高興您能接受我們的采訪。當下全球資本市場波動加劇，國際險資如何配置資產以應對挑戰？
鄧斌：從歷史角度看，當前資本市場的波動相對溫和。我們曾經歷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2000年IT泡沫破裂以及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等重大事件，其波動幅度遠超當下。因此，當前市場波動可視作一次常規性調整。
在這一前提下，險資應如何具體實施資產配置？當前美聯儲利率水平仍處于相對高位。因此，延長資產久期、增加利率債配置，仍是國際險資的主流策略。至于股票等權益類資產配置，我們遵循產品驅動的投資原則，由于不同保險產品差異，不同地區的權益類或股票類資產配置比例也存在差異。以香港為例，其股票配置比例相對較高，該配置策略旨在為投保人創造更多分紅收益。而在北美地區，則更傾向于固定收益類資產配置。總體而言，當前的資本市場波動并未對我們的戰略資產配置產生重大沖擊效應，既定的戰略資產配置原則依然有效可行。在配置策略領域，目前市場出現新趨勢，眾多保險公司開始涉足另類投資領域，如私募債等投資類別，以尋求新的投資機遇。
美債利率上升提高險資償付能力
《21世紀》：近期美債收益率持續攀升，市場普遍持悲觀態度。您認為這一現象對險資配置將產生何種影響？
鄧斌：這對于我們而言是好事。利率攀升意味著保單售出所收取的保費可配置于收益更高的資產上，這對配置型債券配置而言是利好。但是，美債利率上升對交易型債券會產生負面影響。從險資配置與負債久期匹配的角度看，利率上行能帶來兩方面益處。其一，在資產配置層面，利率上行使我們能配置更高收益的資產；其二，在償付能力計算方面，由于資產久期通常短于負債久期，在新的償付能力計算框架下，利率上升有助于提升償付能力。
利率未來走勢很難說會長期上行，利率長期上行主要有三個原因：一是需求旺盛推動通脹上行；二是供給端引發通脹；三是流通環節不暢導致供需錯配，進而推高通脹。
然而，未來大趨勢由科技引領，科技與機器人應用將降低生產成本，從而緩解通脹壓力。因此，長期來看，利率大概率不會持續上行。只要政治層面不出現重大錯配，如全球貿易鏈斷裂，未來通脹從長期趨勢看將下行。
《21世紀》：近期穆迪下調美國主權信用評級，美債收益率上升，這對其他國家國債會產生怎樣的影響？
鄧斌：美債評級下調必然會產生一定影響，但從供需結構看，全球安全資產需求中，除美債外，可選資產有限。因此，即便美債評級下調，全球主要投資人仍會投資美債，以滿足久期匹配和安全性等需求。若通脹率下降，即便利率短期上升，未來也可能回落。所以，很難判定未來美債利率會持續上行。此次美債評級下調，短期內不會產生重大顛覆性影響。當前全球貿易結構、貨幣政策結構以及貨幣體系尚未發生根本性變化，且這種狀態還將持續較長時間。
《21世紀》：您剛剛提到安全資產，近期黃金是熱門的安全資產。您如何看待黃金未來走勢？險資是否會更多配置黃金？
鄧斌：險資是否配置黃金取決于各家的風險偏好。十多年前我就曾撰文指出，黃金價格必然長期看漲，這主要源于市場對安全資產的追求以及對紙幣貶值的預期，使黃金成為保值的首選。然而，黃金本質上是一種金屬，本身不產生現金流。投資黃金后，唯一的收益方式是在市場上出售。對于持有大額資金的險資而言，若持有數百億美元黃金，在市場上出售可能面臨較大困難。因此，從投資配置角度考慮，缺乏流動性的資產則通常不被視為優質資產。
長線資金看好中國資產
《21世紀》：近期中國資產在國際上備受關注，您是否注意到國際長線資金進入中國市場？
鄧斌：險資注重投資穩定性。對于險資而言，短期波動并非關鍵問題，長期存在巨大不確定性的資產才不受青睞。險資更偏好具有長期確定性和可預見性的投資。 關于海外資金是否投資中國資產，從大長線資金角度看，我接觸的幾家大長線資金此前在中國資產的投資并未撤出，仍持有相關資產。這類大長線投資者以20年為周期規劃投資，專注于價值投資。部分中期資金可能需要等待進一步信號再采取行動。
《21世紀》：在中國市場，這些中長線資金更偏好哪類資產？
鄧斌：在中國市場，中長線資金更傾向于采取啞鈴型配置策略。一方面，大型央國企分紅具有吸引力，這些企業資金充裕、能夠支付較高股息；另一方面，科技相關的新興產業及相關產業鏈上的公司也是重點投資方向。例如，隨著算力提升，對銅的需求大幅增加，因此相關產業鏈上的龍頭企業業績可期。這種投資策略是在不確定環境中尋找確定性收益。
《21世紀》：目前恒生指數已經補上了4月份暴跌的缺口，您如何看待港股未來的走勢？您認為哪些板塊會比較受益？
鄧斌：我非常看好港股未來走勢。港股的現狀與未來，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地緣政治狀況、中國自身發展以及美國的情況。若中美關系緩和并趨向正常化，資金回流港股的信心將進一步增強。實際上，大部分投資者對中國市場和經濟持正面看法，此前投資受限主要受諸多不確定性影響。一旦這些不確定性消除，資金自然會回流。
《21世紀》：外資對中國優質資產仍有強烈興趣，如寧德時代近期甚至出現“AH股倒掛”的情況，你如何看待中國優質資產對外資的吸引力？
鄧斌：中國優質頭部資產對外資的吸引力確實巨大。資本總是青睞最具成長性的資產。尤其在醫療領域，近十年中國醫療產業高歌猛進，眾多新藥和醫療器械在此研發并走向世界，實現了從模仿到自主創新的轉變，并開始向美國等市場出口創新藥。
《21世紀》：你剛剛提到了醫藥領域，除醫藥外，你認為當前中國資產還存在哪些結構性機會？
鄧斌：我認為中國資產存在全面發展的結構性機會。當前利率處于較低水平，根據“股債蹺蹺板”效應的基本經濟邏輯，利率下行至低位將大幅降低融資成本，將會推動股票上漲，同時對經濟發展和投資擴張產生正面推動作用。
（實習生 顧欣宇 魏天意 對本文亦有貢獻）
策劃：于曉娜
記者：張偉澤
監制：朱麗娜
編輯：李艷霞
設計：鄭嘉琪
視頻制作：袁思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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