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我寫了珠海高新區通過引進一家電子煙公司，投產僅1年多，就成了珠海的“納稅大戶”。按圖索驥，全國類似例子還有不少，這不，轉轉集團2021年落地青島西海岸新區以來，已經在青島累計實現營收超過250億元，累計納稅超5億元。
時間撥回2021年，全國招商圈都在“抄合肥作業”：砸錢、拿股、給地、配政策，只為復制“蔚來”“長鑫”“京東方”等鏈主神話。按說，青島并不缺少鏈主企業。今年七月，青島公布了“10+1”創新型產業體系鏈主企業名單，既有海爾、海信、青啤、歌爾等老牌選手，以及中船北海造船廠、海油工程這些青島傳統強勢領域，也有物元半導體、思銳智能、創新奇智這些科技創新領域的新秀。
不過合肥還得學，風口，青島也不能不追，但青島有自己的方式。青島的核心優勢是什么？“海洋經濟+高端制造+科技創新”，對應宜人氣候、良好物流、產業基礎，以及不錯的營商環境，正適合一些平臺型新經濟，因此青島對互聯網平臺情有獨鐘。不過2021年，青島另辟蹊徑，選了一個當時并不那么性感的賽道——二手電商。
轉轉脫胎于58集團2015年孵化的二手交易平臺，2017年獲得騰訊2億美元投資，目前最新估值為210億人民幣。雖不像互聯網大廠那般惹人注目，卻也是一個實打實的千億市場的超級獨角獸。4年營收250億，也讓轉轉成了青島招商引資的一張新名片。
買下那個新經濟獨角獸
轉轉有三個獨特的標簽：全品類、標準化與“C2B2C”，也完成了多輪融資，背后站著資方不僅有58集團、騰訊、小米這樣的產業方，還有GBA大灣區基金、青樾基金等國資機構。
除了2017年、2019年，騰訊接連投資入股外，它的主要融資發生在2021年，尤其是在2021年上半年，轉轉集團累計融資額近5.5億美元（約39.6億人民幣），其中2021年春節前完成的C輪3.9億美元（約25億人民幣）融資，更是創下了國內二手電商領域最大單筆融資的紀錄。
該輪投資方為GBA大灣區基金和青島西海岸新區國資平臺青樾基金，這是國內二手電商領域最大的單筆現金融資，也是國資參與的第一筆二手電商投資。
回過頭來看，那筆交易不僅讓轉轉風光無限，更是一次卡在“政策、賽道、招商”三重風口的布局。
2021年，中國二手電商告別野蠻生長期，進入了“制度護航”階段。頂層設計上，2021年3月《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把“互聯網+二手”寫入國家規劃；10月《2030年前碳達峰行動方案》明確推行“互聯網+回收”模式，完善廢舊物資回收網絡。
同時，商務部、發改委等部門相繼出臺《關于加快廢舊物資循環利用體系建設的指導意見》《促進綠色消費實施方案》，把二手交易納入綠色消費統計口徑。行業標準上，多部門聯合發布二手商品鑒定、評估、分級等首批國家推薦性標準，填補流通環節標準空白。
在政策鼓勵循環經濟和綠色消費的紅利下，二手電商市場被激活，交易規模突破4000億元，用戶規模達到2.23億人。也是在這一年，萬物新生登陸紐交所，成為了“中概股二手經濟第一股”。
從招商端看，2021年全國正掀起“學習合肥”的浪潮——合肥通過“以投帶引”招引蔚來，帶動百余家配套企業入駐，形成從芯片到整車的完整生態鏈。作為將合肥視為“榜樣”的城市，青島也在尋找能帶動產業鏈的“鏈主企業”。
而轉轉的畫像也完美切合了招商部門的需求：“落地見效快，既拉動就業，又能快速形成稅收，還能帶動物流、維修、環保等上下游產業，是‘短平快’且有長期潛力的優質項目”。
多重因素疊加之下，青島與轉轉的“牽手”順理成章。作為落地的第一步，轉轉很快就將總部遷到西海岸新區，并在同年3月，相繼注冊了青島轉轉科技有限公司和青島轉轉世界科技有限公司，“當年簽約、當年注冊、當年營收”。
當然，總部遷移只是前菜，作為新經濟領域重點鏈頭企業，轉轉還在青島投資建設了全國最大的二手商品智能質檢中心，組建了包含技術研發、倉儲物流、客戶服務、平臺運營等多環節的本土化團隊，直接解決就業超1000人，其中本地員工占比超90%。
據了解，2023年經此質檢中心出庫的二手手機，連起來接近400公里，相當于從青島到濟南，一路鋪滿了手機。
知情人士透露稱，轉轉所在的產業園在其遷入前，幾乎沒有什么入駐公司，而現在與二手電商相關的物流企業、維修工廠等多達數十家，形成了一條初具規模的循環經濟產業鏈。所以于青島而言，招引轉轉不僅是 “招來了一個項目”，更是 “引進了一個產業生態”。
于轉轉而言，遷入青島也是看中了這里的產業基礎、物流優勢。比如轉轉入駐的西海岸新區，擁有海爾、海信、澳柯瑪等世界級品牌，智能家電產業規模超千億，這意味著龐大的二手商品存量和豐富的貨源品類，是難得的“資源富礦”。
對此，有投資人談到：“青島有港口優勢，方便二手產品出口東南亞，同時，山東及周邊省份的二手產品回收潛力大，能為園區提供穩定的貨源。” 此外，青島對循環經濟也有不少政策支持，比如對環保型企業的稅收減免、對跨境電商的物流補貼等，這讓轉轉有了進一步的成長空間。
結果證明，轉轉也被“養”得很好，相信連姚勁波和黃煒都沒有想到，轉轉在青島四年能實現250億的營收。
“最令姚勁波激動的項目”
成立于2015年的轉轉，脫胎于58集團的二手頻道，最早落地在北京。
轉轉的掌門人黃煒，此前并沒有過電商相關經驗，他早期就讀于清華大學機械專業，研究生畢業后，先后在通用電氣和百度工作，在百度任職期間，黃煒起初負責百度新聞，后又擔任百度地圖的首任產品負責人。
據說二手交易一直是姚勁波的夢想，但因為該行業是一個苦生意、慢生意，所以很長一段時間58集團的二手頻道只作為一個信息發布的渠道。
轉折發生在2015年，當時加入58集團兩年的黃煒開始孵化轉轉項目，在內部，58集團給予了轉轉極大的戰略重視，被看做“最令姚勁波激動的項目”。
最初的轉轉，還是個依托趕集網流量的C2C平臺，但黃煒很快意識到 “規范化” 是破局關鍵。于是推出了名為“二手優品”的服務，這項服務從高品質二手iPhone切入，通過專業的質檢流程、寄售模式以及提供延保等增值服務，嘗試以O2O模式更深度的介入交易環節。
2017年，轉轉引入了第一家外部資本——騰訊投資，并獲得了微信入口資源，同時開始搭建自建質檢團隊，不久后又推出了“轉轉嚴選”，將C2C模式升級為 “C2B2C”，并通過平臺統一質檢、翻新、保修。
基于這種獨特的模式，轉轉內部也將自己看做是一家消費公司，這與萬物新生（愛回收）、閑魚等對手完全區隔開來。
2019年是轉轉的“生死突圍年”。面對閑魚的進攻與自身資源分散的困境，黃煒果斷做出戰略性撤退，暫停全品類擴張，集中資源主攻二手手機這一最易標準化的品類。
為了打贏這場“保衛戰”，轉轉還買下了當時的二手3C B2C頭部平臺“找靚機”，并通過 “官方驗” ，配套7天無理由退貨、驗錯賠付等服務，試圖建立“買二手手機上轉轉” 的用戶心智。
雖然當時二手電商市場并不算火熱，但將“找靚機”收入麾下后，新轉轉集團估值達到了18億美元（約合人民幣131.4億元），正式步入了獨角獸行列，也坐穩了國內二手手機交易市場份額第一的寶座。
在二手行業有這樣一個共識：垂直回收平臺增長天花板低，年營收增速基本在20%左右。而轉轉通過積累自有精準流量，在2020年打破了這一“行業魔咒”，年營收增速超過了200%，并連續3年實現翻倍以上增長。
2022年手機業務盈利后，轉轉重啟了“百類千品”戰略，逐步擴展到了奢侈品、數碼、圖書等30余品類，在手機品類上的標準化經驗也被快速復制到了其他品類，對標準化的執著也為轉轉筑起了又一護城河。
同年，二手奢侈品浪潮席卷而來，這讓黃煒看到了高附加值品類的新機會，隨即斥資1億美元入股紅布林，成為其大股東。2024年，轉轉再次出手，全資收購了紅布林，開始全面整合時尚供應鏈，完成了二手電商領域的全品類布局。
今年，作為與紅布林合并后的首個產品，轉轉推出了3000平米倉儲式線下店 “超級轉轉”，單日客流量超萬人次，再次驗證了多品類戰略的可行性。
如今，在二手電商領域，已經形成了轉轉、萬物新生、閑魚三足鼎立的行業格局。
差異化破局
買到極具爆發力的企業，從而帶動一個產業的形成，考驗的是青島國資的戰略眼光。回溯青島的招商路徑，引入轉轉并非“隨大流”的選擇，反而帶有幾分“逆周期”的智慧。
因為轉轉被引入青島并非孤例。
據投中嘉川CVSource顯示，最近五年，青島市遷入企業數量呈上升趨勢，且在注冊資本層面多為凈遷入狀態，其中不乏奇瑞汽車、每日優鮮這樣的明星項目。
如果再深究，很容易發現，青島引入轉轉在當時的背景下并不算是一個顯眼的動作，更像是在二手電商領域的“無心插柳”。
為什么這么說？
首先，從投資主題上看，新能源與線上生鮮賽道成為了資本的新寵兒。
2020-2021年，新能源汽車市場進入爆發期，整車項目成為各地政府爭搶的對象。在消費領域，與二手電商相同，生鮮電商也站上了風口，增長更為瘋狂，數據顯示，2020年中國線上生鮮電商市場規模2.4萬億元，其中前置倉子賽道GMV約337億元，同比增長84%。
于是，2019年，青島“以投帶引”，拿下了首個百億級汽車整車項目—奇瑞汽車。為此，青島還專門設立了青島五道口新能源汽車產業基金，斥資144.5億元獲得了奇瑞控股和奇瑞汽車各51%的股權，成為其第一大股東，并在后續兩年進行了持續注資。
2020年12月，青島國信、陽光創投、青島市政府引導基金組成聯合投資主體，向每日優鮮戰略投資20億元。
相應地，每日優鮮將在青島建設全國生態鏈總部產業園及智能供應鏈中心，打造上下游生態鏈企業聚集的產業集群。據傳，每日優鮮項目從洽談到正式簽約僅用了150天，產業及直接配套投資不低于200億元。
遺憾的是，每日優鮮在隨后幾年進入了停滯，而青島也接連出手了在奇瑞汽車項目上的部分股份。
其次，再看青島的優勢產業。作為全國工業體系最完善的城市之一，青島覆蓋了全部41個工業大類中的39個，是一個典型的制造業城市。同時，基于豐富的海洋資源，青島也承載著發展海洋經濟的重任。
尤其是西海岸新區，不僅聚焦航運物流、石油化工、家電電子、船舶海工、汽車制造、機械裝備制造等六大產業集群，還把主要精力放在了發展海洋生物醫藥、游艇郵輪、通用航空、涉海金融四大產業上。
所以，于青島而言，除了與家電電子有關聯外，轉轉并不是傳統產業上的加分項。但好在，相比這些“高曝光、高投入”的項目，押注二手電商的轉轉是一個高性價比的選擇——敗，不至于傷筋動骨。成，則收獲產業與財務的雙重回報。
一個好的跡象是，今年西海岸新區已明確表示，將深入謀劃包括新經濟在內的幾大未來產業，著力打造綠色低碳園區等標志性項目，并聚焦綠色金融，支持金融機構擴大對氣候投融資項目等的專項支持，這表明，青島正持續優化其產業生態，將“轉轉路徑”進行深化。
從某種程度上看，轉轉落地青島是一次精彩的地方政府招商引資的差異化破局。“置身事內”追熱門風口算不上錯，但除此之外，也應該看看風口之外的世界，無數案例都證明過從邊緣破局的優勢，就像合肥當年拿出相當于一年60%財政收入的175億元，投資京東方的6代產線，今天看這是大手筆，成了主流，當時又有哪些地方能理解？成了是經驗，敗了都是教訓，青島這些年有經驗也有教訓，轉轉落地青島的啟示或許在于，有時看似不搭界的組合，沒準會孕育出意想不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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