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見習記者冉黎黎 北京報道
近日，《關于深入實施“人工智能+”行動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正式發布。
《意見》提出開展“人工智能+”科學技術、產業發展、消費提質、民生福祉、安全治理、全球合作等6大行動。同時，《意見》提出三個階段目標：到2027年，率先實現人工智能與6大重點領域廣泛深度融合，新一代智能終端、智能體等應用普及率超70%，智能經濟核心產業規模快速增長，人工智能在公共治理中的作用明顯增強，人工智能開放合作體系不斷完善。到2030年，我國人工智能全面賦能高質量發展，新一代智能終端、智能體等應用普及率超90%，智能經濟成為我國經濟發展的重要增長極，推動技術普惠和成果共享。到2035年，我國全面步入智能經濟和智能社會發展新階段，為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提供有力支撐。
《意見》的三階段目標釋放出何種信號？如今的“人工智能+”與十年前的“互聯網+”有哪些不同？何謂“智能經濟”和“智能原生”？針對相關問題，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對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政策與經濟研究所副所長孫克進行了專訪。
孫克主要從事人工智能、數字經濟、信息消費、“互聯網+”、數字貿易等領域研究，曾主持參與人工智能、數字經濟、數字化轉型等多項國家級、省部級重大課題，核心參與多項重大戰略。
孫克表示，結合人工智能的技術演進和融合應用態勢規律，《意見》提出了“重點領域突破-形成新增長極-步入智能經濟和智能社會”的階段性目標。在一些核心思路上，“人工智能+”和“互聯網+”一脈相承，但“人工智能+”帶來的變革更為深刻和深遠，價值創造從擴展信息獲取邊界到拓展人類認知邊界。當前，以大模型為代表的人工智能技術在經濟社會中擴散和工程化，不斷提升經濟系統自主決策、精準執行等能動性，螺旋式推動生產力與生產關系優化和重構。智能經濟時代，人工智能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將成為重塑經濟格局的核心動能。
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政策與經濟研究所副所長孫克（受訪者供圖）
“人工智能+”并非完全取代“互聯網+”
《21世紀》：《意見》提出三階段目標背后存在怎樣的發展邏輯？這些目標是如何與我國經濟發展目標及產業發展周期緊密關聯的？
孫克：三階段目標的制定與提出，是在充分把握人工智能技術演進規律和應用發展階段的基礎上做出的科學決策。
從技術趨勢看，語言大模型、多模態模型、智能體和具身智能等領域技術不斷出現突破性創新，人工智能逐步從單任務智能到可擴展、多任務智能的范式轉變。
從應用態勢看，人工智能賦能行業的路徑符合數字技術應用的客觀規律，即遵循“從數字化水平較好的領域率先突破，再逐步擴散到更多行業”的推進特征。以互聯網為代表的數字原生領域，憑借天然的數據沉淀優勢、成熟的數字基礎設施以及海量的用戶基礎，率先實現人工智能應用的規模化落地。
下一步，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進一步普惠化和各行業數字化轉型的全面推進，人工智能將在經濟社會各領域實現深度應用，與更加復雜的物理場景和核心生產流程相結合，推動生產力實現更大的變革性突破。
為此，結合人工智能的技術演進和融合應用態勢規律，《意見》提出了“重點領域突破-形成新增長極-步入智能經濟和智能社會”的階段性目標。
《21世紀》：2015年被稱作“互聯網+”元年。如今的“人工智能+”與十年前的“互聯網+”有哪些同與不同？
孫克：“人工智能+”和“互聯網+”在一些核心思路上一脈相承。一是核心邏輯的延續性，兩者都通過技術賦能驅動生產力進步、優化產業結構、提升民生福祉，服務于國家發展大局。二是賦能傳統行業、催生新產業新業態。三是激發創新創業。
盡管有傳承，但“人工智能+”帶來的變革更為深刻和深遠。“互聯網+”的核心是聯接和協同，其本質是通過平臺化連接重構商業邏輯，基于信息傳遞激發效率革命。“人工智能+”的核心是涌現和共生，在互聯網基礎上，通過“智能涌現”實現自主發現與決策，價值創造從擴展信息獲取邊界到拓展人類認知邊界。
“人工智能+”并非要完全取代“互聯網+”，“互聯網+”構建了萬物互聯的數字底座，為人工智能的應用提供了豐富的數據和連接基礎。而“人工智能+”則是在此基礎上，為數字經濟注入智能化的核心驅動，兩者是協同演進、互補融合的關系，共同推動數字經濟向更高階段的智能經濟發展。
《21世紀》：《意見》提出開展“人工智能+”六大行動，“人工智能+”為什么“+”到這六個領域？如何理解其中用意？
孫克：《意見》以推動人工智能與經濟社會各行業各領域廣泛雙向深度融合為主線，充分發揮“人工智能+”對求創新、強產業、促消費、惠民生、防風險、擴合作等方面的重要作用。
科學技術方面，加速科學發現進程，驅動技術研發模式創新和效能提升，創新哲學社會科學研究方法。
產業發展方面，推動產業全要素智能化發展，加快人工智能向現實生產力轉換發展。
消費提質方面，利用人工智能重構消費產品設計、生產、銷售、服務全鏈條，加速釋放多層次、多元化的內需潛力。
民生福祉方面，推動人工智能在日常工作、學習、生活中的深度運用。
治理能力方面，為治理體系創新注入前瞻性規制能力和適應性迭代機制。
全球合作方面，推動人工智能普惠共享，共建人工智能全球治理體系。
推動生產力與生產關系優化重構
《21世紀》：《意見》提出“智能經濟”的概念，并定下“到2030年智能經濟成為我國經濟發展的重要增長極”這一目標。如何理解智能經濟的涵義？推進智能經濟成為增長極的過程中將如何重塑經濟格局？
孫克：從技術驅動視角看，從信息經濟、數字經濟到智能經濟是技術經濟范式演進的必然趨勢。技術經濟范式是一定社會發展階段內的主導技術結構，以及由此決定的經濟生產的范圍、規模和水平。智能經濟是人工智能技術驅動下產生的經濟新范式。當前，以大模型為代表的人工智能技術在經濟社會中擴散和工程化，不斷提升經濟系統自主決策、精準執行等能動性，螺旋式推動生產力與生產關系優化和重構。
智能經濟時代，人工智能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將成為重塑經濟格局的核心動能。人工智能將加速滲透生產和消費全鏈條，帶動千行百業智能化發展，形成“智能要素滲透-全要素生產率提升-產業形態迭代”的正向循環。
《21世紀》：在“人工智能+”產業發展方面，《意見》首次布局了智能原生新技術、新業態、新模式。什么是“智能原生”？培育智能原生新模式新業態將為現有的經濟生態帶來何種變革？
孫克：每一次通用技術的突破，都會衍生發展出一批能夠充分應用適配該技術的產品、服務企業與商業模式，促進釋放技術紅利，開啟新商業模式、推動經濟社會進步。
從“互聯網+”到“人工智能+”，體現了從數字原生到智能原生的產業變革。數字原生是以網絡化協同為基礎，注重數據的閉環沉淀和分析應用，是互聯網發展的高級形態。智能原生是從設計之初就將AI考慮進來，實現產品、服務甚至整個業務模式圍繞AI的核心能力進行根本性創新。
隨著智能原生產業的不斷完善，以人工智能為驅動的智能原生產品和服務將持續拓展產業要素的智能化水平，為產業全要素智能化發展提供堅實的能力底座，推動生產力取得更大突破。
人工智能將成擴內需新動能
《21世紀》：《意見》首次提出第一、二、三產業全要素智能化轉型發展路徑。“全要素智能化轉型”對于重構產業競爭力具有怎樣的意義？各個產業如何轉型？
孫克：《意見》提出的產業全要素智能化轉型，是在充分發揮人工智能技術具備的對物理規則的理解與應用能力基礎上，對各生產要素進行智能調度，實現對生產領域組織、流程的全面變革重塑，突破人類經驗的約束，有望達到全局最優。
《意見》從產業全要素智能化轉型發展路徑出發，一是聚焦關鍵生產要素，從“人機料法環”等關鍵生產要素及要素間協同維度出發，構建全面的工業智能化提升路徑，推動工業全要素智能聯動，深化人工智能與工業技術融合應用。二是聚焦模式變革與工具創新，緊扣“勞動者-勞動對象-勞動工具”核心要素，提出農業智能化轉型方式，發展智能農機裝備，加強人工智能在農業經營管理等領域的應用。三是聚焦服務支撐載體，依托互聯網服務推動人工智能與生產生活服務領域的深度融合，推動服務業向智能驅動的新型服務方式演進。
《21世紀》：今年印發的《提振消費專項行動方案》提出，促進“人工智能＋消費”，此次《意見》再提“人工智能+”消費提質。在如今的經濟態勢下，應當將“人工智能+”消費提質放在何種位置？“人工智能+”消費提質如何實現人工智能和消費的雙向賦能？
孫克：消費是廣大公眾感受人工智能技術紅利的重要領域。《意見》提出了“人工智能+”消費提質，一方面，將“人工智能+”與增強經濟發展內生動力充分結合，通過開辟高成長性消費新賽道，提升高質量消費供給，有效釋放多樣化、差異化消費潛力，推動消費提質升級，推動內需成為拉動經濟增長的主動力和穩定錨。另一方面，將“人工智能+”與新型消費和品質消費等發展趨勢相結合，當前我國消費結果正從商品消費為主向服務消費為主轉變，但優質服務消費供給滯后于居民需求，人工智能技術將加快優質消費供給，成為帶動內需擴大的新動能。最后，消費端產生的新的消費數據和消費場景，以及消費品生產端的產品創新需求，將形成“場景驗證-數據積累-算法優化-技術溢出”閉環，深化人工智能與經濟社會雙向深度融合。
2030年AI產品應用將成常態
《21世紀》：《意見》提到的六大行動包括“人工智能+”民生福祉，結合《意見》提到的三階段目標，在2027年、2030年、2035年，“人工智能+”民生福祉可能意味著怎樣的生活圖景？
孫克：《意見》從工作、學習、生活三方面提出了“人工智能+”民生福祉的重點，結合三階段目標，到2027年，人工智能將創造出一批新崗位，賦能傳統崗位作用明顯提升，智能學伴、智能教師等新型教學模式普及率提高，智能產品在居民健康、文化生產、日常生活中具有顯著的應用能力和效率。到2030年，人工智能產品應用在工作、學習、生活中成為常態。到2035年，構建形成更有溫度的智能社會，切實增強人民群眾獲得感和幸福感。
《21世紀》：《意見》提出“人工智能+”治理能力這一行動是基于哪些考慮？在社會治理方面，人工智能有怎樣的發揮空間？
孫克：《意見》將“人工智能+”治理能力劃分為社會治理、安全治理，生態治理三大方面，旨在將社會各領域治理模式現代化發展要求與人工智能技術的突破重塑作用進行深度融合，引導社會形成“人機共治”的治理理念轉變，有力支撐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建設。在社會治理方面，可以引導人工智能模型算法成為水、電一樣的城市市政，機器人、無人機、智能汽車、智能終端等成為城市規劃管理新要素，助力城市“實時全面體檢”與“快速精準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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