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偉信
“魚鷹墜落”的風波還在發酵。最新消息是，日本防衛相木原稔透露，美防長表示，“魚鷹”運輸機復飛的話，會提前與日本政府協調。距離最近一次“魚鷹墜落”的發生，如今已經有近兩個月時間了，此時再作出這樣的說明，而非日方原本提出的“停飛魚鷹”，只能說，頗有些挽尊的味道。駐日美軍的部署和裝備使用問題，在日本一直是一個復雜且敏感的話題。《日美安保條約》將日本置于美國的軍事保護傘下，但《日美地位協定》又規定日本無權干涉駐日美軍的日常活動。因此，此番“魚鷹墜落”風波發展至此，表面看是美方給了日本“面子”，說復飛會事先協調，實際上，歸根結底的“里子”仍然是東京需仰賴美方態度行事。
圍繞“魚鷹墜落”的美日齟齬，反映出日本政府在安全領域的對美依賴，以及暗含的安全焦慮。戰后日本政府出于自身防衛的需要，長期與美國保持緊密合作，但日本國內對日美安全合作的質疑和反對聲音一直存在，日本政府多年來都試圖在駐日美軍需要和國內民眾情緒之間尋求微妙的平衡。“周邊有事”，是日本政府渲染的所謂“周邊安全威脅”。相較于行動滯后且飽受詬病的日本自衛隊，日本政府認為，在“周邊有事”時，能夠迅速執行任務的駐日美軍是它可以仰仗的一個存在。但同時，駐日美軍基地帶來的噪音、環境污染及軍紀廢弛等產生的安全風險，長期以來都是基地附近居民抗議的焦點，日本政府時常不得不出面安撫和處理。針對“魚鷹墜落”問題，日本政府表態的猶豫和日本輿論情緒的起伏，充分反映出其在安全領域進退維谷的心態。
在與日本民眾的交流中，筆者發現，他們對日本政府在日美安保合作問題上的政策持不同觀點。以此次“魚鷹墜落”風波為例，日本民眾的態度呈現出明顯的世代和地域差異。日本國內反對《日美安保條約》，抗議駐日美軍復飛“魚鷹”的游行隊伍，以駐日美軍基地附近居民和熱心社會運動的老人為主。相較之下，日本國內的中青年群體大多保持沉默。他們在表達對美軍基地周邊居民同情的同時，又以“犧牲少數成全多數”的心態，理解日本政府“和稀泥”的政策，接受美軍將長期駐扎日本的現實。“魚鷹墜落”作為涉美的重要安全議題，每每都能長居日本輿論熱點，但日本民眾立場各不相同，心態復雜糾葛，“話題流量”始終無法導出切實可行的解決方法。隨著該話題熱度的下降，駐日美軍很可能又將“魚鷹”復飛提上日程，日本社會眼下圍繞此事的討論恐將無疾而終。
近年來，日本在防衛政策上的一些新動向，體現出其尋機求變的嘗試。日本政府2022年底正式通過“新安保三文件”，岸田文雄當時宣布將在5年內大幅提高防衛預算，謀求“從根本上強化防衛力”，使日本自衛隊能夠切實發揮作用，并積極推動日本防衛力量走上國際舞臺。在雙邊防衛合作方面，日英聯合軍演2023年11月上演，日本今年將派遣戰斗機赴澳大利亞進行輪換部署，日韓兩國恢復海空實兵演練。在多邊軍事合作領域，日本與北約防務合作持續推進，情報共享專線等即將落地；“四方安全對話”框架下，美日印澳軍事互動增多；日本與“五眼聯盟”國家之間的防務合作也在增強。這一系列舉動表明，日本希望通過多元化的防衛政策，擺脫以往在防衛領域對美單一依賴的狀態。內外交困且分身乏術的華盛頓，既樂見東京承擔更多的防衛義務，又擔心日本借風使船，脫離自身掌控。
盡管如此，日美軍事同盟在可見的未來仍會是日本防衛政策的主軸。隨著地緣政治格局的不斷演變、美國“重返亞太”戰略的持續推進，駐日美軍活動將更為頻繁。“魚鷹墜落”恐怕只會是日本未來需要面對的、與美分歧的冰山一角。（作者是日本東京大學綜合文化研究科博士候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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