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覽：“登月任務——建設未來城市”藝術科學展
展期：2023.12.15-2024.3.22
地點：天問藝術科學館（藍色港灣二層）
作為天問藝術科學館的開館展，“登月任務——建設未來城市”藝術科學展正在展出。許多人或許對“藝術科學館”這個概念還有些陌生——北京有許多美術館，也有許多科學館，但什么是藝術科學館呢？答案是：這是一座藝術與科學融合的全新展館。
藝術與科學的分分合合
藝術、科學這兩個耳熟能詳?shù)拿~，在兩千多年前還沒有被劃分為兩種學科。溯源古拉丁語，如今指代“藝術”的“Art”一詞指的是所有人類勞動創(chuàng)造的成果。一直到亞里士多德創(chuàng)造出學科的劃分，才出現(xiàn)了“藝術”和“科學”這兩種概念——前者偏向于感性，后者更偏向于理性。
在亞里士多德之后漫長的時光里，藝術與科學又經(jīng)歷了數(shù)次的分與合，其中融合的高峰期出現(xiàn)在歐洲文藝復興時期。比如，著名的達·芬奇既是偉大的科學家，又是頂級的藝術家。幾百年后，工業(yè)革命來了，為了將手工業(yè)和工業(yè)生產(chǎn)區(qū)別開，學者們刻意將藝術、科學、技術和手工藝進行劃分，將藝術家提高到精英圈層的地位，將手工藝者的階層降低。同時，他們追捧象征人類文明進步的工業(yè)生產(chǎn)。二戰(zhàn)之后世界格局的劇變催生了藝術與科學的新一輪融合……而“登月任務——建設未來城市”藝術科學展，更看重藝術在科學傳播中的獨特價值。
展覽主題選擇與近年來的航天科學熱并沒有什么關系，盡管其核心內(nèi)容離不開航天領域的多學科科學家們的科研成果。事實上，在21世紀的今天，人類科技走到了前沿階段，同時我們也意識到地球上的環(huán)境正在不斷影響人類生存的狀態(tài)。核戰(zhàn)爭的惴惴不安、氣候變暖所帶來的極端天氣，以及我們剛剛經(jīng)歷過的全人類疫情，都讓人聯(lián)想到霍金關于地球毀滅的預言。
從劉慈欣的《流浪地球》，到科學家們的探月、探火工程，大家討論著月球和火星到底哪一個更適合人類生存。而科學家們則在默默地為人類探索和移居月球或火星的計劃而不斷努力。這場展覽更多的是希望以文學的浪漫、藝術的感性來傳播科學家們有關上述問題的科研成果和系統(tǒng)、豐富的科學知識。
科學家藝術家輪流登場
“登月任務”包含五個展區(qū)：時空隧道、360度環(huán)幕月球基地、太空物理科學實驗艙、太空生命科學實驗艙和未來學院。
穿過時空隧道，首先登上月球基地。在環(huán)幕影廳里，觀眾將沉浸式學習一系列月球生存知識。這里播放的四幕劇是對中國航天事業(yè)科學家和航天人的致敬。影片的完成也得益于多家科研單位科學家們的研究成果，并非來自想象。之后，便進入太空物理科學實驗艙，通過顯微鏡和手套箱觀察、觸碰月壤，在超導磁懸浮等實驗中深度了解人類終極能源。再之后，觀眾進入太空生命科學實驗艙，探索研究最重要的生存問題——人登月之后吃什么？這不是一個新鮮的問題，也不是一個未來的問題，幾十年來科學家們一直在不斷探索并提出更優(yōu)解決方案。
除了上述可以實操的內(nèi)容外，展覽還有兩個重要的文獻展：一是由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王安軼副教授和她的研究生共同策劃的“中國航天史”展項；另一個是由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的張楠副研究員和她的博士生共同梳理的包含81組圖文的“古代天文圖像巡禮”——這是以藝術史的形式去展現(xiàn)科技史。
觀眾會在這81組圖文中發(fā)現(xiàn)很多好玩的東西。比如赫維留望遠鏡——我們大多數(shù)人知道的是伽利略在17世紀初發(fā)明了32倍的望遠鏡來觀月。然而那是天才輩出、群星璀璨的文藝復興時期：同時代的科學家赫維留發(fā)明的望遠鏡也非常重要，而且留下了許多有意思的文獻資料。在“巡禮”展項的圖片中可以看到，赫維留望遠鏡體量非常龐大，鏡身長達45米，需要像完成一個建筑工程一樣把它建構起來，用它來觀察外太空。作為國寶級的重要科學家，他還為后人留下了黃銅制的六分儀觀察星空的畫面，我們在展覽中也能看到這珍貴的圖像。
開普勒宇宙模型圖也在此展出。開普勒的第一部主要天文作品是《宇宙的秘密》，也是首部公開發(fā)表捍衛(wèi)哥白尼學說的作品。開普勒發(fā)現(xiàn)五個柏拉圖多面體中的每一個都可以通過球體進行獨特的內(nèi)切和外切。他將每一個多面體裝在一個球體里，這個球體又裝在另一個多面體內(nèi)。如此六層，分別對應六個已知的天體：水星、金星、地星、火星、木星、土星。這是他在幾百年前為我們留下的宇宙模型圖——盡管在今天看來，他的模型并不準確，但他所展現(xiàn)的科學精神，以及藝術與科學皆備的智慧與天賦，仍然充滿魅力。
藝術家們的參與成為《登月任務》藝術科學展中的點睛之筆——中央美術學院陳曄副教授的《編織月球》系列作品，是她與中科院的科學家多次交流之下圍繞月壤科研成果的藝術創(chuàng)作——把人類難以觸及的月面編織成了一首多彩的詩歌；藝術家沈敬東先生用《飛天夢》系列作品致敬中國航天事業(yè)；華興的《寰夢·翱翔》穿越時空，將中國兩千年前魯班與墨子的飛天夢想與今日前沿科技融于同一個畫面；藝術家李穎為孩子們創(chuàng)作了《恐龍星球》系列手繪；生物學博士背景的馬子頌副研究員使用藝術攝影與科技融合的方式創(chuàng)作了《芥子須彌》中國種子庫計劃系列顯微攝影；景曉雷的雕塑《預言》用富有科技感和未來感的不銹鋼材質(zhì)創(chuàng)造出未來賽博人的形象……
在觸摸了月壤、培育了太空蔬菜、飼養(yǎng)了人類登月后的口糧——面包蟲之后，展覽的趣味性已不言自喻。但展覽也有嚴肅的一面：中科大科學家苦行僧一般用顯微拍攝技術拍攝的種子、清華大學冷門絕學實驗室青年學者對古天文儀器的研究、上世紀60年代植物學家制作的造型優(yōu)美的植物標本等等，觀之令人動容。圍繞登月，可以輻射出多少內(nèi)容？這些內(nèi)容如何呈現(xiàn)、如何講述背后的故事，是策展人需要思考實踐的內(nèi)容。對此，北青藝評采訪了“登月任務——建設未來城市”科學藝術展策展人孫越，請她講述展覽背后的故事。
對話人：孫越，策展人、中國科學技術大學藝術與科學研究中心博士后研究員
北青藝評：北京的美術館、博物館資源相當充沛，每年有很多藝術展和科技展，為什么會想到設立天問藝術科學館？這個館展什么？
孫越：創(chuàng)建者設立天問藝術科學館，一方面是追溯古人屈原發(fā)自人類本能和內(nèi)心的、對于世界的追問和探索；另外，也想通過藝術與科學的融合來把科學家提出的問題以藝術和文學的方式傳播給大眾，從而讓更多的人能夠了解科學，熱愛科學，培養(yǎng)科學、上進的精神與終身學習的熱情。
這個館是創(chuàng)建者團隊與中國科學技術大學藝術與科學研究中心、中國科學院幾個不同的院所、中國地質(zhì)大學（武漢）行星科學研究所，還有中央美院實驗藝術與科技藝術學院等國內(nèi)頂尖高等院校的科學家、藝術家、工程師、教育家共同創(chuàng)立的，它的目標是讓藝術成為人們探索科學世界的一種基本方式。
這幾年在北上廣深，甚至一些二線城市，也逐步開始出現(xiàn)了藝術與科學結合的展覽。但許多這樣的展覽還處于一種生硬捏合，或者表里不一的狀態(tài)，少數(shù)精彩的科藝融合的展覽也有一部分是對國外成熟的類似展覽的整體引進。但從去年開始，這些狀況也在迅速得到改善了。
天問藝術科學館希望將科學與藝術相結合，讓藝術家與科學家同臺展示。一方面讓科學家的科研成果通過藝術的感性思維方式與良好的審美，更加直觀和廣泛地傳播給大眾；另一方面讓科學家們通過與藝術家的交流對話，獲得一些感性力量的啟發(fā)。這是我策劃這樣的展覽的想法和目標。
北青藝評：如何實現(xiàn)科學家和藝術家的同頻對話？
孫越：實際上，雖然科學家們以理性思維為特點，藝術家們更多偏向于感性思維，但他們卻有一種共同的追求，就是美。就像愛因斯坦說的，最偉大的科學公式一定是最美的。同時，科學家和藝術家只是在成長過程中選擇了學科傾向，并專注于這一傾向而暫時放棄了另一種傾向，這并不代表他們?nèi)狈α硪环N才能——能夠成長為足以被稱之為“家”的人，都是充滿智慧而勤奮的。他們有足夠的才華和能力快速理解彼此并發(fā)生很好的協(xié)作。
因此，盡管過去數(shù)十年的學科教育已經(jīng)給大多數(shù)科學家和藝術家造成了跨學科鴻溝，但只要有人去搭建一個適宜兩方溝通協(xié)作的平臺，科學和藝術同頻對話不難實現(xiàn)。我在過去一年半時間里與科學家們一起工作、為理工學科的學生開設藝術類課程的經(jīng)歷，就很好地驗證了這一點。
北青藝評：如您所說，跨越科學與藝術的鴻溝并不是不可能。展覽中我看到兩組作品《芥子須彌》和《古代天文圖像巡禮》，都是由科學家創(chuàng)作的藝術品。可以講講這兩件作品背后的故事嗎？
孫越：《芥子須彌》的創(chuàng)作者馬子頌副研究員是一位具有藝術家氣質(zhì)的生物學博士。他正在主持一個非常有意義的國家項目，計劃以顯微攝影的創(chuàng)作方式拍攝中國的1000多種植物種子。目前他已經(jīng)完成了大約500種種子的拍攝了。在此次展出的14幅精美的攝影中，我們看到原本微小的種子放大之后清晰而美麗的全貌，淺灰色的背景把這些種子襯托得晶瑩剔透，如同一件件精美的雕塑。
但呈現(xiàn)給我們這些藝術品的背后，是馬子頌和他的研究生團隊驚人的工作量——顯微鏡的焦點非常小，我們每次只能看到一粒微小種子的更為微小的局部。要完成這樣一幅種子全貌的顯微攝影，馬子頌和他的團隊需要將數(shù)千幅甚至上萬幅顯微鏡下的特寫照片進行拼接、做光線與色調(diào)調(diào)整等等，才能最終呈現(xiàn)給我們這樣一幅圖片。這個創(chuàng)作的過程猶如科學家使用超寫實主義風格完成藝術創(chuàng)作。因此，我邀請馬老師拿出一組作品參加了這次展覽：一方面是與太空生命科學的連接；另一方面，是天問藝術科學館跨學科融合的例證。
《古代天文圖像巡禮》的策劃者是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的張楠副研究員。這位年輕學者有著跨多學科的教育背景，還主持了有關古代天文儀器還原的一項國家冷門絕學實驗室項目。張楠本身就很熱愛藝術，喜歡動手嘗試一些制作。藝術與科學很自然地結合在了她的科研工作中，這也使得她在古代天文圖像研究和古代天文儀器的復原方面建立了卓越的成就。張楠在清華大學做博士后研究員期間，曾制作過多件古代天文儀器和模型，并被清華大學收藏。
從這兩個展項中我們很容易感覺到的一點是，他們都有點文藝復興時期的科學家的那種特點，兼具藝術家的氣質(zhì)、愛好、技能，以及科學研究的廣博知識與嚴謹精神。
北青藝評：展覽中關于植物的內(nèi)容有不少，比如數(shù)量龐大的上世紀60年代和90年代植物標本、種子上雕刻的《家信》、太空植物生長系統(tǒng)。這在以前的航天展里是比較罕見的。為什么如此重視植物的意義？
孫越：我曾在英國看到一段植物學家的講述：“地球上的第一批殖民者是植物，最早的植物馴服了地球上的火山巖，把大地變綠之后，才有了后來的動物物種誕生。”
我對這段講述印象極為深刻，由此想到，如果人類未來登陸其他星球，是否也同樣要將植物作為第一批新星球的生命力量呢？當我們移民其他星球時，種子和植物標本或許既是地球文獻，又是最好的地球基因載體吧。帶著這樣的考慮，我將上世紀60年代和90年代的兩批植物學家制作的植物標本、馬子頌老師的種子攝影以及能夠直接為未來太空移民提供食材的太空蔬菜工廠系統(tǒng)引入了“登月任務”展覽。
前兩天我在展廳接待了為我們提供此次展出的低鈦模擬月壤土的著名行星科學家肖龍教授。走到植物標本展區(qū)的時候，他為我們提出了更為精準的建議——他建議我再深入研究一下地球上最古老的植物殖民者是哪些物種，以及其中扛過了玄武紀和白堊紀存活至今的都有哪些，最好按照植物物種的古老程度來做一個梳理，以展現(xiàn)與植物相關的地球生命年表。肖教授的建議猶如醍醐灌頂，令人興奮。我想我應該抓緊時間，再去求助一下我那位在中科院植物所工作的老同學，把肖龍教授提出的這條建議盡快在展覽中呈現(xiàn)給觀眾。
北青藝評：這個展覽是天問科學藝術館的開館展覽，我看到無論展覽的策劃還是作品質(zhì)量都十分出色，讓觀眾感到充滿知識性和新鮮感。但同時也感到展覽落地情況不盡如人意，比如展簽內(nèi)容過于簡單，很多上述精彩的背景沒有在展覽中直接體現(xiàn)，需要比較詳盡的講解才能獲取背景知識。您對這次首展的呈現(xiàn)怎么看？
孫越：這次展覽的籌備期太短，只有40天，很多工作進行得太快、太緊張，所以在2023年12月15日開幕的時候，部分視覺效果和展陳方式還是留下一些遺憾的。
尤其是《古代天文圖像》巡禮展項中，有好多非常具有里程碑式意義的古代天文模型圖像，沒有得到展現(xiàn)。如果再給我一個月的籌備期，我希望在張楠老師和其他古代天文學專家的指導下，將平面的圖像變成大型立體裝置，讓觀眾不僅能看到，還能摸到、體驗到。
開幕之后，我還在努力嘗試用3D打印機制作其中的一些模型，比如開普勒宇宙模型。希望后續(xù)能制作出幾件來，用于展覽下一個階段在其他城市的巡展之中。
此外，我也想把《芥子須彌》以數(shù)千張照片拼接出一張完整圖像的這個苦行僧般的創(chuàng)作過程，通過巧妙的展陳設計直觀展現(xiàn)給我們的觀眾。另外，也希望未來的巡展中能夠有更多藝術家參與——不光是參展，而是來參與和航天科學家們的討論，更深入地將藝術之美融入科學的傳播與展示之中。
北青藝評：接下來天問藝術科學館還有哪些計劃？
孫越：預計今年還有三個展覽，仍然是讓藝術家、設計師和來自中國科大、中科院以及其他科研院校的科學家們合作。這三個展分別是與植物學、菌物學、生命科學相關的“有毒”藝術科學展，專門介紹自然界中有毒的生物；與認知科學相關的“眼生萬物”視錯覺藝術科學展覽；與中草藥學和文學相關的“本草綱目”藝術科學展。現(xiàn)在，這些展覽已經(jīng)在緊鑼密鼓的策劃籌備之中了。
展覽：“登月任務——建設未來城市”藝術科學展
展期：2023.12.15-2024.3.22
地點：天問藝術科學館（藍色港灣二層）
作為天問藝術科學館的開館展，“登月任務——建設未來城市”藝術科學展正在展出。許多人或許對“藝術科學館”這個概念還有些陌生——北京有許多美術館，也有許多科學館，但什么是藝術科學館呢？答案是：這是一座藝術與科學融合的全新展館。
藝術與科學的分分合合
藝術、科學這兩個耳熟能詳?shù)拿~，在兩千多年前還沒有被劃分為兩種學科。溯源古拉丁語，如今指代“藝術”的“Art”一詞指的是所有人類勞動創(chuàng)造的成果。一直到亞里士多德創(chuàng)造出學科的劃分，才出現(xiàn)了“藝術”和“科學”這兩種概念——前者偏向于感性，后者更偏向于理性。
在亞里士多德之后漫長的時光里，藝術與科學又經(jīng)歷了數(shù)次的分與合，其中融合的高峰期出現(xiàn)在歐洲文藝復興時期。比如，著名的達·芬奇既是偉大的科學家，又是頂級的藝術家。幾百年后，工業(yè)革命來了，為了將手工業(yè)和工業(yè)生產(chǎn)區(qū)別開，學者們刻意將藝術、科學、技術和手工藝進行劃分，將藝術家提高到精英圈層的地位，將手工藝者的階層降低。同時，他們追捧象征人類文明進步的工業(yè)生產(chǎn)。二戰(zhàn)之后世界格局的劇變催生了藝術與科學的新一輪融合……而“登月任務——建設未來城市”藝術科學展，更看重藝術在科學傳播中的獨特價值。
展覽主題選擇與近年來的航天科學熱并沒有什么關系，盡管其核心內(nèi)容離不開航天領域的多學科科學家們的科研成果。事實上，在21世紀的今天，人類科技走到了前沿階段，同時我們也意識到地球上的環(huán)境正在不斷影響人類生存的狀態(tài)。核戰(zhàn)爭的惴惴不安、氣候變暖所帶來的極端天氣，以及我們剛剛經(jīng)歷過的全人類疫情，都讓人聯(lián)想到霍金關于地球毀滅的預言。
從劉慈欣的《流浪地球》，到科學家們的探月、探火工程，大家討論著月球和火星到底哪一個更適合人類生存。而科學家們則在默默地為人類探索和移居月球或火星的計劃而不斷努力。這場展覽更多的是希望以文學的浪漫、藝術的感性來傳播科學家們有關上述問題的科研成果和系統(tǒng)、豐富的科學知識。
科學家藝術家輪流登場
“登月任務”包含五個展區(qū)：時空隧道、360度環(huán)幕月球基地、太空物理科學實驗艙、太空生命科學實驗艙和未來學院。
穿過時空隧道，首先登上月球基地。在環(huán)幕影廳里，觀眾將沉浸式學習一系列月球生存知識。這里播放的四幕劇是對中國航天事業(yè)科學家和航天人的致敬。影片的完成也得益于多家科研單位科學家們的研究成果，并非來自想象。之后，便進入太空物理科學實驗艙，通過顯微鏡和手套箱觀察、觸碰月壤，在超導磁懸浮等實驗中深度了解人類終極能源。再之后，觀眾進入太空生命科學實驗艙，探索研究最重要的生存問題——人登月之后吃什么？這不是一個新鮮的問題，也不是一個未來的問題，幾十年來科學家們一直在不斷探索并提出更優(yōu)解決方案。
除了上述可以實操的內(nèi)容外，展覽還有兩個重要的文獻展：一是由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王安軼副教授和她的研究生共同策劃的“中國航天史”展項；另一個是由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的張楠副研究員和她的博士生共同梳理的包含81組圖文的“古代天文圖像巡禮”——這是以藝術史的形式去展現(xiàn)科技史。
觀眾會在這81組圖文中發(fā)現(xiàn)很多好玩的東西。比如赫維留望遠鏡——我們大多數(shù)人知道的是伽利略在17世紀初發(fā)明了32倍的望遠鏡來觀月。然而那是天才輩出、群星璀璨的文藝復興時期：同時代的科學家赫維留發(fā)明的望遠鏡也非常重要，而且留下了許多有意思的文獻資料。在“巡禮”展項的圖片中可以看到，赫維留望遠鏡體量非常龐大，鏡身長達45米，需要像完成一個建筑工程一樣把它建構起來，用它來觀察外太空。作為國寶級的重要科學家，他還為后人留下了黃銅制的六分儀觀察星空的畫面，我們在展覽中也能看到這珍貴的圖像。
開普勒宇宙模型圖也在此展出。開普勒的第一部主要天文作品是《宇宙的秘密》，也是首部公開發(fā)表捍衛(wèi)哥白尼學說的作品。開普勒發(fā)現(xiàn)五個柏拉圖多面體中的每一個都可以通過球體進行獨特的內(nèi)切和外切。他將每一個多面體裝在一個球體里，這個球體又裝在另一個多面體內(nèi)。如此六層，分別對應六個已知的天體：水星、金星、地星、火星、木星、土星。這是他在幾百年前為我們留下的宇宙模型圖——盡管在今天看來，他的模型并不準確，但他所展現(xiàn)的科學精神，以及藝術與科學皆備的智慧與天賦，仍然充滿魅力。
藝術家們的參與成為《登月任務》藝術科學展中的點睛之筆——中央美術學院陳曄副教授的《編織月球》系列作品，是她與中科院的科學家多次交流之下圍繞月壤科研成果的藝術創(chuàng)作——把人類難以觸及的月面編織成了一首多彩的詩歌；藝術家沈敬東先生用《飛天夢》系列作品致敬中國航天事業(yè)；華興的《寰夢·翱翔》穿越時空，將中國兩千年前魯班與墨子的飛天夢想與今日前沿科技融于同一個畫面；藝術家李穎為孩子們創(chuàng)作了《恐龍星球》系列手繪；生物學博士背景的馬子頌副研究員使用藝術攝影與科技融合的方式創(chuàng)作了《芥子須彌》中國種子庫計劃系列顯微攝影；景曉雷的雕塑《預言》用富有科技感和未來感的不銹鋼材質(zhì)創(chuàng)造出未來賽博人的形象……
在觸摸了月壤、培育了太空蔬菜、飼養(yǎng)了人類登月后的口糧——面包蟲之后，展覽的趣味性已不言自喻。但展覽也有嚴肅的一面：中科大科學家苦行僧一般用顯微拍攝技術拍攝的種子、清華大學冷門絕學實驗室青年學者對古天文儀器的研究、上世紀60年代植物學家制作的造型優(yōu)美的植物標本等等，觀之令人動容。圍繞登月，可以輻射出多少內(nèi)容？這些內(nèi)容如何呈現(xiàn)、如何講述背后的故事，是策展人需要思考實踐的內(nèi)容。對此，北青藝評采訪了“登月任務——建設未來城市”科學藝術展策展人孫越，請她講述展覽背后的故事。
對話人：孫越，策展人、中國科學技術大學藝術與科學研究中心博士后研究員
北青藝評：北京的美術館、博物館資源相當充沛，每年有很多藝術展和科技展，為什么會想到設立天問藝術科學館？這個館展什么？
孫越：創(chuàng)建者設立天問藝術科學館，一方面是追溯古人屈原發(fā)自人類本能和內(nèi)心的、對于世界的追問和探索；另外，也想通過藝術與科學的融合來把科學家提出的問題以藝術和文學的方式傳播給大眾，從而讓更多的人能夠了解科學，熱愛科學，培養(yǎng)科學、上進的精神與終身學習的熱情。
這個館是創(chuàng)建者團隊與中國科學技術大學藝術與科學研究中心、中國科學院幾個不同的院所、中國地質(zhì)大學（武漢）行星科學研究所，還有中央美院實驗藝術與科技藝術學院等國內(nèi)頂尖高等院校的科學家、藝術家、工程師、教育家共同創(chuàng)立的，它的目標是讓藝術成為人們探索科學世界的一種基本方式。
這幾年在北上廣深，甚至一些二線城市，也逐步開始出現(xiàn)了藝術與科學結合的展覽。但許多這樣的展覽還處于一種生硬捏合，或者表里不一的狀態(tài)，少數(shù)精彩的科藝融合的展覽也有一部分是對國外成熟的類似展覽的整體引進。但從去年開始，這些狀況也在迅速得到改善了。
天問藝術科學館希望將科學與藝術相結合，讓藝術家與科學家同臺展示。一方面讓科學家的科研成果通過藝術的感性思維方式與良好的審美，更加直觀和廣泛地傳播給大眾；另一方面讓科學家們通過與藝術家的交流對話，獲得一些感性力量的啟發(fā)。這是我策劃這樣的展覽的想法和目標。
北青藝評：如何實現(xiàn)科學家和藝術家的同頻對話？
孫越：實際上，雖然科學家們以理性思維為特點，藝術家們更多偏向于感性思維，但他們卻有一種共同的追求，就是美。就像愛因斯坦說的，最偉大的科學公式一定是最美的。同時，科學家和藝術家只是在成長過程中選擇了學科傾向，并專注于這一傾向而暫時放棄了另一種傾向，這并不代表他們?nèi)狈α硪环N才能——能夠成長為足以被稱之為“家”的人，都是充滿智慧而勤奮的。他們有足夠的才華和能力快速理解彼此并發(fā)生很好的協(xié)作。
因此，盡管過去數(shù)十年的學科教育已經(jīng)給大多數(shù)科學家和藝術家造成了跨學科鴻溝，但只要有人去搭建一個適宜兩方溝通協(xié)作的平臺，科學和藝術同頻對話不難實現(xiàn)。我在過去一年半時間里與科學家們一起工作、為理工學科的學生開設藝術類課程的經(jīng)歷，就很好地驗證了這一點。
北青藝評：如您所說，跨越科學與藝術的鴻溝并不是不可能。展覽中我看到兩組作品《芥子須彌》和《古代天文圖像巡禮》，都是由科學家創(chuàng)作的藝術品。可以講講這兩件作品背后的故事嗎？
孫越：《芥子須彌》的創(chuàng)作者馬子頌副研究員是一位具有藝術家氣質(zhì)的生物學博士。他正在主持一個非常有意義的國家項目，計劃以顯微攝影的創(chuàng)作方式拍攝中國的1000多種植物種子。目前他已經(jīng)完成了大約500種種子的拍攝了。在此次展出的14幅精美的攝影中，我們看到原本微小的種子放大之后清晰而美麗的全貌，淺灰色的背景把這些種子襯托得晶瑩剔透，如同一件件精美的雕塑。
但呈現(xiàn)給我們這些藝術品的背后，是馬子頌和他的研究生團隊驚人的工作量——顯微鏡的焦點非常小，我們每次只能看到一粒微小種子的更為微小的局部。要完成這樣一幅種子全貌的顯微攝影，馬子頌和他的團隊需要將數(shù)千幅甚至上萬幅顯微鏡下的特寫照片進行拼接、做光線與色調(diào)調(diào)整等等，才能最終呈現(xiàn)給我們這樣一幅圖片。這個創(chuàng)作的過程猶如科學家使用超寫實主義風格完成藝術創(chuàng)作。因此，我邀請馬老師拿出一組作品參加了這次展覽：一方面是與太空生命科學的連接；另一方面，是天問藝術科學館跨學科融合的例證。
《古代天文圖像巡禮》的策劃者是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的張楠副研究員。這位年輕學者有著跨多學科的教育背景，還主持了有關古代天文儀器還原的一項國家冷門絕學實驗室項目。張楠本身就很熱愛藝術，喜歡動手嘗試一些制作。藝術與科學很自然地結合在了她的科研工作中，這也使得她在古代天文圖像研究和古代天文儀器的復原方面建立了卓越的成就。張楠在清華大學做博士后研究員期間，曾制作過多件古代天文儀器和模型，并被清華大學收藏。
從這兩個展項中我們很容易感覺到的一點是，他們都有點文藝復興時期的科學家的那種特點，兼具藝術家的氣質(zhì)、愛好、技能，以及科學研究的廣博知識與嚴謹精神。
北青藝評：展覽中關于植物的內(nèi)容有不少，比如數(shù)量龐大的上世紀60年代和90年代植物標本、種子上雕刻的《家信》、太空植物生長系統(tǒng)。這在以前的航天展里是比較罕見的。為什么如此重視植物的意義？
孫越：我曾在英國看到一段植物學家的講述：“地球上的第一批殖民者是植物，最早的植物馴服了地球上的火山巖，把大地變綠之后，才有了后來的動物物種誕生。”
我對這段講述印象極為深刻，由此想到，如果人類未來登陸其他星球，是否也同樣要將植物作為第一批新星球的生命力量呢？當我們移民其他星球時，種子和植物標本或許既是地球文獻，又是最好的地球基因載體吧。帶著這樣的考慮，我將上世紀60年代和90年代的兩批植物學家制作的植物標本、馬子頌老師的種子攝影以及能夠直接為未來太空移民提供食材的太空蔬菜工廠系統(tǒng)引入了“登月任務”展覽。
前兩天我在展廳接待了為我們提供此次展出的低鈦模擬月壤土的著名行星科學家肖龍教授。走到植物標本展區(qū)的時候，他為我們提出了更為精準的建議——他建議我再深入研究一下地球上最古老的植物殖民者是哪些物種，以及其中扛過了玄武紀和白堊紀存活至今的都有哪些，最好按照植物物種的古老程度來做一個梳理，以展現(xiàn)與植物相關的地球生命年表。肖教授的建議猶如醍醐灌頂，令人興奮。我想我應該抓緊時間，再去求助一下我那位在中科院植物所工作的老同學，把肖龍教授提出的這條建議盡快在展覽中呈現(xiàn)給觀眾。
北青藝評：這個展覽是天問科學藝術館的開館展覽，我看到無論展覽的策劃還是作品質(zhì)量都十分出色，讓觀眾感到充滿知識性和新鮮感。但同時也感到展覽落地情況不盡如人意，比如展簽內(nèi)容過于簡單，很多上述精彩的背景沒有在展覽中直接體現(xiàn)，需要比較詳盡的講解才能獲取背景知識。您對這次首展的呈現(xiàn)怎么看？
孫越：這次展覽的籌備期太短，只有40天，很多工作進行得太快、太緊張，所以在2023年12月15日開幕的時候，部分視覺效果和展陳方式還是留下一些遺憾的。
尤其是《古代天文圖像》巡禮展項中，有好多非常具有里程碑式意義的古代天文模型圖像，沒有得到展現(xiàn)。如果再給我一個月的籌備期，我希望在張楠老師和其他古代天文學專家的指導下，將平面的圖像變成大型立體裝置，讓觀眾不僅能看到，還能摸到、體驗到。
開幕之后，我還在努力嘗試用3D打印機制作其中的一些模型，比如開普勒宇宙模型。希望后續(xù)能制作出幾件來，用于展覽下一個階段在其他城市的巡展之中。
此外，我也想把《芥子須彌》以數(shù)千張照片拼接出一張完整圖像的這個苦行僧般的創(chuàng)作過程，通過巧妙的展陳設計直觀展現(xiàn)給我們的觀眾。另外，也希望未來的巡展中能夠有更多藝術家參與——不光是參展，而是來參與和航天科學家們的討論，更深入地將藝術之美融入科學的傳播與展示之中。
北青藝評：接下來天問藝術科學館還有哪些計劃？
孫越：預計今年還有三個展覽，仍然是讓藝術家、設計師和來自中國科大、中科院以及其他科研院校的科學家們合作。這三個展分別是與植物學、菌物學、生命科學相關的“有毒”藝術科學展，專門介紹自然界中有毒的生物；與認知科學相關的“眼生萬物”視錯覺藝術科學展覽；與中草藥學和文學相關的“本草綱目”藝術科學展。現(xiàn)在，這些展覽已經(jīng)在緊鑼密鼓的策劃籌備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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