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中國科技投資正處在“中流擊水”的關鍵階段。一方面,創新驅動發展戰略深入實施,人工智能、量子科技、生物制造等前沿領域不斷突破,為經濟發展注入新動能;另一方面,外部環境復雜多變,技術封鎖與競爭加劇,資本市場的波動也對科技企業的融資與成長帶來挑戰。
與此同時,國家層面持續優化科技金融生態,通過設立科技創新基金、完善多層次資本市場、鼓勵“投早投小投科技”等政策舉措,為科技投資提供了堅實的制度保障。各地也在積極探索科技與金融深度融合的新路徑,形成了多層次、廣覆蓋的科技投資格局。
在此背景下,科技投資者該如何在變局中把握方向,在挑戰中孕育機遇,推動中國科技投資邁向更加廣闊的發展空間?
11月27日,“第19屆中國投資年會·有限合伙人峰會”上,在普羅資本合伙人丁珉的主持下,賽科投資創始管理合伙人包磊、方廣資本合伙人惠成峰、復星全球合伙人及復星創富聯席董事長兼CEO徐欣、元禾璞華合伙人殷伯濤、中科創星合伙人袁博、LongRiver江遠投資合伙人周暉,以及光合創投合伙人朱嘉就相關議題進行了深入探討。
以下為現場探討實錄,由投中網進行整理:
丁珉(主持人):這個環節的主題是“中國科技投資中流擊水,向前一步海闊天空”。借著上一個主題最后一位嘉賓的發言,我想,中國的科技投資之所以能夠“中流擊水”,說明現在科技的產業、硬科技的產業有了相當的基礎和底氣,自身的身子骨足夠硬,才能在中流擊水。
我們在很多領域,包括今天在座各位嘉賓機構投資的領域,像集成電路產業、新能源產業、人工智能產業、醫療等等這些科技產業,我想中國在這些產業里,不管是從研發還是產業量產等各個方面,應該都已經走在了世界的前列,即使不是第一,也是進入了第一梯隊。這是今天我們坐在這里討論的大背景和前提。
在這個前提下,也結合現在全球環境的變化和特點,怎么做科技投資?我想是和各位投資界的同行討論的重點。
今天主要有幾個話題: 第一個,聚焦硬科技投資,基金管理人如何平衡技術的前瞻性與商業化落地的效率?在當前產業周期下,會重點布局哪些高潛力的細分賽道?我想關于技術的前瞻性,中科創星是國內投早投小非常知名和有積累的機構,先請袁總對這個事情做一個分享。
袁博:如何平衡技術前瞻性和商業化落地,確實是挺難、但又很重要的一件事。如果是非常早期的從0-1的創新技術,本身就處于技術突破的關鍵時期,在商業化上必然是不足的,核心是看技術的潛在應用場景,資本需要有耐心,也必須有耐心去等待技術突破帶來的巨大回報,這應該是在投資前就結合基金的投資策略做出的選擇。如果是1-10的項目,盡管應用還不是那么多,但還是有路徑可依,有案例可學的,可以重點關注企業在對技術路線的理解,標桿客戶的打造,團隊能力的構建,以及其他應用的拓展等關鍵指標,同時投資人也應該借助自身的資源稟賦,助力企業成長,實現業務突破。從基金的角度出發,要考慮基金周期與投資人回報,那就要做投資組合,來確保基金的整體收益,這也是每個GP要做好的。
對于高潛力的方向,我們還是聚焦在前沿技術上,不管是AI、具身智能,還是量子技術、可控核聚變、腦機接口、新材料、合成生物學,中科創星都在大量出手、大量投。
丁珉(主持人):我想在醫療領域,不管是從創新藥還是創新療法等等,也是有很多非常早期的技術和團隊,從最早的技術開發到最后通過監管的落地,這個周期往往非常長。也想請江遠投資的周總分享一下,醫療這方面怎么平衡前瞻性和落地?
周暉:江遠管理一支4億美金的基金,主要是圍繞醫療和科技在投資,我是負責科技的合伙人。我們在過去三年,大概投了30多個中早期的項目,從天使輪到Pre-A輪到A輪、B輪為主。
不管是科技還是醫療領域,我覺得技術的前瞻性和商業化的落地效率本質上是不沖突的。這也是我們在做項目評估時兩個必備的考慮因素。通常一個技術從實驗室驗證到最后能夠產品化和商品化,中間需要經歷幾個階段,醫藥是臨床前、一期、二期、三期,硬科技是實驗室驗證、小試、中試到量產。整個過程里,我覺得比較適合VC介入的階段,科技里是從產品化到商品化的階段,醫療里可能就是在臨床前已經有PCC,篩選出分子,開始進入到臨床的階段,是比較適合VC去介入的時機。
從一個新的技術要不要去投的角度來看,首先,我們會看整個產業鏈的匹配程度。因為投資在硬科技里不是單槍匹馬、單打獨斗,需要“打群架”,需要整個上下游齊心協力,才能夠把整個技術路徑在行業里跑通。
另外,我們也非常關注整個商業化的進展、落地的效率。通常我們會看這個技術會不會在未來的兩年內能夠有機會導入到量產的客戶里,并且在3-5年內成為這個行業里未來的基礎性技術標準。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足夠大的市場規模,VC最怕的是押注對了方向,但是這個事不夠大,因此潛在市場規模也是我們比較關注的一點。
丁珉(主持人):最近經濟發展“十五五”規劃也提出了很多新的重點科技方向和賽道,還是回到剛才的問題。在當前產業周期下,各位機構重點在布局哪些細分的賽道?想請光合的朱總和大家介紹一下。
朱嘉:我是來自光合創投的朱嘉。
我們在過去十幾年里一直在深耕中國的科技創新投資領域,比如中際旭創、禾賽、沐曦和宇樹,我們都是他們的投資人。
回到主持人的問題,今年包括可預見的明年,比較大的投資主題都和AI緊密結合。不同的時代,我們覺得有不同的主題和大的機會。作為VC來講,最重要的是能夠迭代自我,能夠在不同的時間點抓住那個時代最好的創新產物。
我們會圍繞AI的主線來做投資,包括支撐AI發展的AI模型的推進,AI基礎設施,以及在AI數據工廠里大量除了芯片以外所需要的部件,比如我們12年前投資的中際旭創做的光模塊,在AI技術迭代下,光模塊的需求爆發式增長,公司成長為市值超過5000億元,位居創業板市值第二位的世界級硬科技巨頭。
另外,AI模型在進一步滲透到生活和工作中的很多應用,包括軟件、硬件的應用,會賦能很多具體的AI實體產品。比如我們剛剛完成投資的一家做外骨骼機器人公司極殼科技,就受益于AI新的算法可以讓它和人的行為貼合得更緊密,甚至每個人可以有自己獨有的外骨骼機器人,賦能于你,讓你變得更加矯健、運動能力更強。我們認為圍繞AI主題的投資是接下來很大的機會。
某種意義上我們今天給很多創業者的建議是,如果創業做的事情沒有和AI相結合,可能要想怎么樣能夠和它結合;如果已經有結合,怎么樣和它結合得更緊密?
丁珉(主持人):元禾璞華也是在集成電路領域長期耕耘,殷總本人也是資深的投資人兼企業運營者。想請問殷總,在當前的情況下,準備在集成電路領域有哪些關注的細分賽道?
殷伯濤:我之前在實業做了20年,也做過一些國產替代加創新,那時做TD-SCDMA第三代通訊標準,從標準到產品落地大概花了7、8年的時間。所以我覺得技術創新是很艱難的事情。
技術創新,如果從投資人的角度來要看,一項技術一般經過的曲線是從基礎研究到應用、到應用落地,一般會經過開始研究的緩慢過程,經過泡沫期,然后泡沫逐步消退之后進入理性。
作為投資人來說,我們首先看一個技術處在曲線的什么階段,賽道有多大。如果投在第一個上升周期的時候,我們可能更關注于技術團隊的明星效應,持續融資的能力,能夠堅持到泡沫破滅之后還能存活下來。
在不同的階段我們要看一下技術的投資策略是不一樣的。
具體就元禾璞華來說,是一個半導體起家,經過十多年的發展,以半導體為主,并且涉及到其他的智能制造、材料、AI硬科技領域的投資機構。我們目前比較關注的是材料。大家知道半導體經過20多年,特別是最近十來年的快速發展,各個領域國產替代中低端完成了,向上延伸,材料是星辰大海,還有很多機會。當然材料是跨賽道的,除了半導體領域,還有其他的領域,我們比較關注單一的材料比較大的,或者是跨賽道合在一起規模比較大,而且材料的周期比較長。我們也關注于一些成長的,有一個拐點階段的企業。
同時我們也比較關注像剛才朱總提到的一些AI,因為AI是用芯片,所以也是上下游比較關注AI的軟硬件。還有一些智能的制造設備。剛才提到很多也關注于一個企業是不是把AI賦能到產品里,包括一個企業的管理是不是通過AI來賦能,提高效率。這是我們比較關注的一些具體賽道。
丁珉(主持人):下面想請教復星的徐總,作為一個非常傳統的產業集團轉向做科技投資,我也看到你們投資理念是健康、快樂、富足、智能制造。想請問徐總怎么把這個理念和科技投資結合起來,包括現在在關注哪些細分領域?
徐欣:各位新老朋友,科技是人類社會進步的核心動力,更是所有產業升級轉型的根本生產力。當前,復星創富的科技投資,本質是在全球化背景下,將科技與各產業板塊進行乘數效應融合。
近年來,我們的投資理念清晰明確:以科技底層驅動力為核心,開展全球資源嫁接中國效率的投資布局。在全球科技競爭與進步進程中,我國部分硬核技術雖與全球領先水平存在肉眼可見的差距,但中國人的效率優勢、工程師紅利以及龐大的產業與市場規模,共同構成了強大的中國動力。我們在科技投資中,依托復星全球化多元產業集團的背景,圍繞人才挖掘、核心技術探尋、商業化落地市場優先級等維度,進行全球范圍的跟蹤與推動。
復星創富是覆蓋綠地投資、天使投資、VC/PE、Pre-IPO及并購的全生命周期的全球化多幣種投資平臺。在投資實踐中,早期階段曾參與科大訊飛的天使輪投資;VC階段,2020年我從硅谷歸來后,在深圳發起首只天使基金,累計投資20余個項目,其中包括與元禾璞華殷總、中科創星袁博合投的項目,像從硅谷歸國的團隊專注做EDA和射頻領域的企業,還有做Chiplet的硅光核心科技的奇異摩爾等。
我們的投資具有鮮明特點:在全球資源視野下篩選頂尖人才與技術,發掘其在不同市場的商業化競爭優先級。復星投資始終聚焦兩個核心問題:一是復星為何是該標的的合適投資方;二是投資后復星能為企業提供何種實質支持。
作為今天舞臺上可能是唯一來自產業集團背景的投資平臺,復星的獨特價值體現在多方面。在全球化層面,復星憑借覆蓋超40個國家和地區的產業布局,可為企業在發展過程中提供跨境合規、市場導入等支持,助力企業突破創業發展加速的瓶頸;在國內層面,復星在健康、快樂、富足、智造等板塊,更高效的為企業鏈接上下游資源,提供資本再融資渠道與客戶資源導入等服務。
對于我們產業背景的投資而言,關鍵在于企業0-1或1-N規模化發展的關鍵融資節點,精準挖掘復星的協同與賦能價值,實現投資的有所為、有所不為。如同全球大型企業的企業投資模式,我們致力于成為優秀科技企業商業化進程中的加速器、助推器與賦能者,在企業發展關鍵階段不越位、不缺位,助力其挖掘中國市場潛力與全球市場機會。
丁珉(主持人):剛才幾位的分享都提到了AI,AI對于哪怕傳統的軟件行業和IT行業有很多變革。下面請惠總講一講,惠總一直在軟件和IT領域做投資,他看到的AI對IT、對ToB的業務有哪些變革,也在關注哪些細分的賽道?
惠成峰:我其實是學軟件出身,早些年中國軟件火過幾波。我記得去年的時候,也有很多LP在跟我探討AI來了、大模型來了,作為傳統的軟件投資人到底有什么樣的看法?可能大家今天比較希望聽到的是中國軟件技術在AI方面會有什么樣的機會。但其實跳出來看,從現在整個基金的策略跟配置上,還是感覺首先還需要結合中國的一些國情。
從全球競爭的角度,中國在制造業、供應鏈領域相對要更強一些。所以今天要去講AI驅動的機會,當然緣起在于大模型在GPU最中下游軟件能力的變化,但實際上它還是帶動了各方面的技術迭代升級,對整個產業鏈有比較大的重構。
我們看到在中國這塊比較確定的兩個機會,一個當然是說作為全球的制造業中心,在AI相關的硬件、芯片供應鏈上有非常多的機會。當然大的GPU有人已經跑在前面了,可能這個階段去談相對困難一點,但對于端側及GPU周圍的很多計算、連接、存儲上的細分技術,以及剛才前面提到的一些配套材料各方面,應該有非常多的機會還值得成長期階段去看。
第二,確實中國在很多產品定義、工程能力各方面還是非常強的,有越來越多新的智能硬件形態,不管是早些年的無人機、智能相機,到現在各種各樣的機器人,不管是C端的還是未來B端的工廠。當然我們服務中國企業就可以,但在服務業甚至長遠走進家庭,智能硬件的新形態還是有非常多機會。結合全球AI能力水位的提升,再加上中國的供應鏈產品定義能力,應該會出非常多公司。
回到軟件,中國獨特作為軟件市場,尤其是在相對偏基礎工具軟件、生態鏈來看,相對來講下游不是太友好,相信在座有投過幾年軟件都會感受到這樣的問題。現在AI來了怎么破局?
一方面是在AI原生的很多新應用方面,全球還是有非常大的市場,尤其以北美為代表。目前跟硬件產品定義一樣,在中國有非常多優秀創業者,基于現在的AI進展,在軟件定義領域上也會非常強,做得比北美快。
但是因為我們本身相比人民幣和美元,相對少一點,Day1就面向以北美為主的AI軟件原生的公司,相對來講我們看的會少一點,但我們應該也看到非常多的案例最近一兩年批量在起來。
站在人民幣投資者的角度,在非美市場,中國的軟件能力也還是非常強的。因為中國擁有全球最多的相對低成本的工程師,很多相對來講需要堆代碼量、堆工程能力,結合現在一些新AI技術的領域,中國軟件公司也還是會有非常大的競爭力。
在海外非美市場,我們看到新的創業公司其實也還是可以融入一些生態,不管是中國類似華為還是國央企出海的大船我們可以借一些,包括北美的生態巨頭、公有云廠商,不管是中國企業出海到北美地區,還是北美地區原生,還是能給中國企業帶來不少的資源導入和基礎設施能力。
從軟件本身來看,這些領域還是有機會。當然其實軟件本身如果不是講產品形態,它更多變成一種能力的話,我覺得跟中國很多相對強勢的行業,制造業很多設備,現在利用一些AI或者小范圍的具身,如果在那個領域能夠以相對接受的價格采集到相對足夠的數據,還是能把我們的工藝、設備、工藝能力不斷迭代升級。所以我覺得,在這些領域應該還是有非常多的機會,值得以“AI+軟件”作為能力的視角去觀察。但是你說純粹賣工具鏈,我覺得在國內可能挑戰會大一些,我也投了12年軟件了,大概是這樣的分享。
丁珉(主持人):另外一個我想咱們國內在全球做得比較好的領域就是新能源,鋰電技術、電動汽車技術已經是世界前列了。作為歐陽院士團隊來主導和孵化的平臺,賽科在這些領域也有很多布局,想請包總介紹一下在新能源領域,現在的情況下我們看到還有哪些好的投資機會或細分的賽道。
包磊:感謝丁總。我是來自賽科投資的包磊,賽科是一家2022年成立的新管理人。2023年基金開始運作,我們專注于新能源領域的產業投資。賽科的發起人來自是清華大學歐陽明高院士團隊,我們在新能源領域已經做了31年的科創工作,孵化了50多家公司。賽科基金是我們近五年開始籌備運作的。
關于主持人提到的問題,也就是新能源領域未來看好的方向,我們一直在關注四個大方向:
第一,電池與儲能。這個方向上,現在大家都在講固態電池,我們總結為新一代電池材料。也就是為了解決現在電池材料的功率、能量、壽命、安全的問題,需要突破現有的材料體系。這一塊是我們持續關注,并且已經在今年孵化出了首個0.5GWh的產線,馬上會建設3個GWh固態電池的產線。
第二,車輛電動化。現在乘用車電動化已經比較多了,新車銷售中大概50%-60%是電動車。但是在商用車領域,這個比例只有20%左右。我們預計未來在商用車也會有50%以上的電動化率。這也是我們重點關注的方向,目前已經孵化出了國電投的第二大供應商。同時,我們也布局了其他交通工具的電動化,包括像低空經濟的小鵬匯天也是我們最近投資的一個項目。我們非常看好交通工具、運輸工具的電動化和減碳領域的機會。
第三,智慧能源。在新能源發電功率大幅增長的背景下,電力系統正在發生一系列的變革。在這個變革中,提升效率的、提供協調方案的、提供交易解決方案的公司都會有很大的機會,這一塊我們也做了一些布局。
第四,氫能。包括氫能、氨、SAF等一系列新型低碳能源介質,這塊也是我們持續關注的方向。
總體來說,我們通過一期10億的基金已經做了20多家企業的布局,目前正在籌劃做20億規模的二期基金。謝謝!
丁珉(主持人):簡單介紹一下普羅投資關注的重點。普羅也是從創始就一直關注硬科技賽道的投資機構,從創始到現在已經13年了。重點的領域也包含了集成電路、新能源、人工智能等等,基本上是國家關注的卡脖子領域、重點領域,一直在這個領域從1.0、2.0一路投上來。
我個人對于硬科技投資的理解,從另外一個維度去看,一個是現在關注的這些領域,團隊、技術希望能夠達到世界領先的水平。我們看到國內經過近些年的發展,已經有一些團隊具備了和國際同行業領軍企業相當的技術,技術水平完全能達到,只是在產品化和商業化方面需要更多的資源和資金支持。這是普羅希望能夠扶持的,包括集成電路領域、新能源領域、人工智能領域,這是普羅未來若干年關注的重點。
第二,和各位剛才投資的同行們類似的,AI的崛起是變革性的,對于各行各業,對于科技和硬科技的領域也是一樣的。普羅現在也是all in AI,通過AI幫助普羅做行業分析,去做投資決策,為企業后續被投企業的運營賦能等等一系列的工作。這是普羅準備后面貫徹的投資理念和投資的方法論。
這是第一個話題。第二個話題是,國產替代、自主可控是國內一個特有的科技投資主線。作為投資人如何篩選具備核心技術壁壘的企業?在應對國際技術競爭風險上,有何考量?這個話題讓我想起之前和光合創投的宓總做過很多交流,請朱總做一些分享。
朱嘉:今天中國科技的發展速度已經讓我們看到很多來自中國的創新都已站在了全球平臺的高度。
回顧過去幾年,半導體產業在多方的大力支持下得到了快速的發展,填補了很多國內空白。但越往后越進入到深水區,需要用更多有真正意義上的創新、技術優越性的產品在全球舞臺上競爭。
中國的創新競爭力越來越強,以我們投資的AI賦能的硬件產品外骨骼機器人公司極殼科技為例,實際上它很好地利用了中國已有的制造業的優勢,同時,借助新能源汽車產業大量溢出的技術,幫助我們把電池的成本越做越低、越做越好,把電機產品越做越先進,可以用更小的體積產生更高的扭矩等等。
英偉達創始人黃仁勛在今年9月提到,中國在AI領域與美國相比只有納秒之差,非常接近。這些創新可以很好地把我們在人工智能領域的能力融合在一起,最后設計創造出一個全新的產品品類,不是純粹的進口替代,不是做更低價產品、更有性價比的產品,而是全新創新的產品。
我們看到很多中國公司已成長為全球最好產品的提供者。相信未來會有更多的中國公司能夠參與全球平臺的競爭。這其中最重要的核心就是充分發揮我們現有的優勢,同時結合最新的技術,把前沿發展的一些要素融合在一起,產生一種新的創新,那將會是前所未有的。
丁珉(主持人):是我本人是做集成電路出身的,集成電路、半導體領域一直是國產替代和自主可控代名詞。剛才殷總提到了,不光是這個領域,包括通信、3G、TD-SCDMA,我們國家自主的第一個無線通信標準的出現,也是當年國產替代和自主可控的標桿性項目和事件。請殷總講講國產替代、自主可控和如何篩選有技術壁壘的團隊,怎么做國際化接軌?
殷伯濤:半導體是國產替代的代表,如果沒有國產替代,也不會有中國半導體現在的局面。我覺得二十幾年前做半導體是全球競爭,中國獨特的把半導體所有的產業鏈環節重新做了一遍,才產生了這么多半導體上市公司,現在大概150-200家,我們投資了50家上市。
二十多年前經常說,如果老大吃肉,老二喝湯,老三比較危險,老四、老五基本上很難在市場上存活。我們看到以半導體為主,包括其他行業都是相當于大者恒大。就像美國的科技巨頭一樣。如果在國產替代看到有三家公司已經上市或者頭部的時候,我們一般比較謹慎或者不投了,這是我們看一個賽道挑選的標準。
如果看技術壁壘,評估先看市場大小,然后再看競爭對手。現在像半導體有一些材料和先進制程,包括現在的先進封裝,哪些賽道還沒有三個主要的玩家?那是我們重點看的。
看這些賽道的時候,我們就看他的核心競爭力。假如我們投一個材料,看他有配方的能力,看他有沒有上一步合成能力,有沒有定制設備能力,對原材料掌控能力,有一個完整的產線。
我們在看壁壘的時候,在不同階段看他是不是比競爭對手有更強的技術深度。當然這屬于中早期的項目。
我們看到一個公司最大的壁壘如果在中后期,還是生態的壁壘,他的核心客戶、供應鏈、整個規模效應和效率。如果看中后期的項目就是看他整個生態的壁壘。我們經常看到一家公司的壁壘是從一款產品到多款產品,從一個產品線到多個產品線。在不同的階段要評估一個相對的壁壘。
另外我想提,剛剛提到創新,中國的學習能力很強,能夠很快國產替代。一個公司最大的風險是市場風險。中國工程技術能力特別強,全球最強的。我們看到在美國,包括做AI,很多工程師都是華人。只要別人做過一遍,我們再做,因為我們學習能力很強,80%沒有風險,就看誰先去做,做得比較快。
到了創新的時候,最大的還是市場風險占80%,技術風險占20%。要看創新的時候,創新有沒有市場,創始人是不是有這樣的格局、認知,能夠識別出、定義出好的產品來適配市場。我們看到半導體領域,要系統性解決問題,因為我們工藝受限,這時先進封裝就成為系統性達到和國外同等級別,包括數據中心、超節點,是系統性解決問題。我們看到這里面有很多創新的能力可以挖掘,走和國外不一樣的道路。
再進一步國產替代,原來在各領域沒有上市公司,現在每個領域都有一兩家,甚至更多上市公司。從科技的角度,要從中國的冠軍到世界的冠軍,這也是進一步從國產替代走向全球化。所以我們覺得這時是一些整合并購成為潮流。
包括我們看到像智能硬件的ToC產品,Day 1全球化。和在前面的10年、20年硬科技的主流不一樣,他們那時更多是定位為國內。現在很多年輕創業者Day 1的全球化,利用中國的供應鏈和創新能力,包括軟硬件結合的能力,和過去國產替代也不一樣。我們覺得從國產替代1.0到現在進一步深度國產替代,加上創新能力是Day1全球化,這里面蘊含很大的投資和創業機會。
丁珉(主持人):總結兩位的發言,一個是國產化和自主可控是給我們的企業、團隊提供了市場的機會。但最終從投資而言,從做企業而言,技術的成功、團隊的成功、企業的成功還是技術和市場的結合。以前眼睛向內,根據國內的市場,現在有機會在更好的技術水平下面向全球的市場做最好的產品。這是現在國內做高科技投資和扶持團隊的愿景和可能性。
下面再回歸投資業務的本質,投資都是募投管退。對于項目而言,我們有投前決策、投后管理。對于硬科技的企業而言,越是先進的技術,成熟度越是早期,他的投入大、周期長。對于基金在項目管理上,在項目盡調和投后賦能方面,包括技術的轉化和產業化,產業鏈資源的賦能,這些方面各位管理人有哪些差異化的策略?還是想,中科創星是科研院體系做早期投資非常有經驗的機構,想請袁總分享一下從基金管理者的角度,怎么做盡調和賦能?
袁博:中科創星專注于早期硬科技投資,所以可能和大家關注的點會有些差異,對于我們而言,我們核心還是看三個方面。首先從事的角度看技術,重點看技術的來源、技術路徑的合理性、技術研發的程度、技術和需求之間的匹配程度到什么程度,這是事的層面。
還有場景,也就是應用的層面,這個不僅需要從科學的角度出發去推測,還需要發揮想象力來打開更大的空間,尤其是在前沿技術的投資領域。我們會綜合多位投資人、行業專家以及企業的理解,和團隊碰撞可能的場景,在這個過程中,總能發現一些和原來理解不一樣的東西。
人的層面,我們核心看創始人的遠見,看創始人對技術、行業以及未來的看法到底有什么樣不一樣的?比如他能否能定義出什么有差異化、有價值的東西?然后再看他在行業積累到底怎么樣,以及創業初心是怎樣的?這也是我們很看重的。另外,我們也看創始人的心態開放程度、學習能力。這些都是盡調非常關注的。
在投后這部分,實際中科創星探索也比較深,因為是投早期,而且是硬科技公司,所以對投后賦能的能力要求還是蠻高的,我們經過這十多年的探索,已經構建起來了比較體系化的服務能力。
服務有兩個層面。硬的層面,我們依托光電子先導院,給初創的芯片企業提供光電、化合物半導體的小試中試平臺。此外,我們依托股東方西科控股也為企業提供加速器,為企業提供定制化的場地和空間,幫助企業拎包入駐做發展。
軟的層面,我們還構建了專業化的投后服務團隊,多年來圍繞找人、找錢、找場景(方向),提供專業化服務。人才方面,高端的資深的人才很少在市場上流通,是比較依賴于行業積累的,我們也依托在細分技術領域的積累,幫助企業找高端人才。在資金方面,除了FA外,還有同事負責幫企業做投貸聯動,為企業解決資金問題。找場景又分兩個方面,一方面是我們做硬科技冠軍企業創業營,請到各個領域的大企業創始人、知名的培訓師、專家學者給他們做多角度思維的碰撞和開放。另一方面,我們也組織已投企業走進國內的大產業方,尤其是千億級的上市公司,給他們做直接的產業對接,去尋找合作的可能性。這幾年也做了非常多這樣的工作,帶領企業去了像海爾、海信、歌爾股份、中際旭創等大公司。
總結的話,因為早期投資除了錢之外,確實有各種各樣的困難、問題,我們就圍繞這些困難和問題想著法子盡量幫助企業,讓他走得更遠更長一些。
丁珉(主持人):剛才復星的徐總對于投后賦能講了很多,作為一個產業集團有全集團的資源。想請教一下在投前,我們看也是全球找項目,國內的項目和國外的項目在投前做盡調這方面有什么不同?或者復星這方面怎么做?
徐欣:投前盡調與判斷環節,除常規流程化盡職調查外,我們著重甄別科技企業的“三個一”特質: - No.1:聚焦賽道內的領先首發性與市場第一身位優勢。例如所投樂鑫科技,是國內最早采用RISC-V架構應用于Wi-Fi藍牙SOC芯片的企業,亦是首個實現物聯網連接芯片軟件全開源的企業;加特蘭微電子則推出了全球首發的77GHz毫米波雷達芯片。科技領域競爭遵循“大魚吃小魚、快魚吃慢魚”法則,缺乏No.1硬科技稟賦的企業難以成為優質投資標的。
- Class 1:關注企業構建一流生態的能力,涵蓋供應鏈、客戶、生產代工等維度。以芯片企業為例,重點考察其在臺積電等核心廠商的產能分配優先級,以及創始人在半導體行業的產能保障、供應鏈管理經驗,確保企業能在賽道中保持領先地位,最終實現IPO或并購退出。
- Only 1:核心在于技術壁壘與科技護城河,需具備不可替代的獨特優勢,抵御后來者的迭代、模仿、競爭、挖角與超越。
復星產業集團較大,投資流程嚴謹,團隊需嚴格遵循“54321”法則:至少完成擬投企業5位高管和股東的訪談和調研,至少完成擬投企業4個上下游客戶供應商的訪談和調研,至少完成擬投企業2個競爭對手的訪談和調研,至少連續駐場3天,最終形成一份TS協議核心條款初稿。若“54321”法則未落實到位,中后臺部門會在投資推進中指出缺位環節,要求團隊通過其他方式補足。同時,投前需嚴格執行負面清單審查,明確不投平均股權結構企業、無創業經歷的唯一創始人企業等。
我們的核心特色是將投后賦能提前至投前驗證。在推動企業與產業資源對接的過程中做好充分準備,即便投資未能達成,仍可與企業維持良好的關系,可以開展BD、JV或代理等業務。基于前期建立的良好基礎,未來企業發展至更優階段時,仍有再次投資的可能,實現投資時機的精準把握。
丁珉(主持人):我非常認同徐總,也很榮幸跟徐總在投前的理念上很一致。我們也堅持把投后做到投前,在盡調企業的過程中,肯定要看他的下游、生態鏈,普羅也會應用自己所掌握的資源跟企業對接。一方面是了解企業在生存的環境里狀態如何,行業地位如何,客戶認可度如何;另一方面,也為投后賦能打基礎做準備。謝謝徐總的分享。
今天提到的中國硬科技投資是中流擊水,進一步海闊天空,核心就是要由內而外,以中國的市場為基礎,面向全球發展,離不開全球化的視野。我想不管是在基金運作,還是被投企業的跨國技術合作、海外市場相關項目的投資上,基金整體作為管理人如何布局和如何防范風險?作為最后一個總結性的問題,請各位管理人做一些分享,時間有限,每位大概兩三句話做總結,謝謝!
朱嘉:投資永遠伴隨著風險,我們能夠持續做的就是評估風險,擁抱風險,盡可能找到世界發展過程中最具影響力的科技公司,一路陪伴他們成長,我們相信他們的成功也會為基金帶來足夠的回報。
周暉:過去三年我們投資了30多個項目,其中有10多個都是海外項目。我們在硅谷、香港、歐洲都有合作伙伴或者設立了辦公室,所以剛剛提到國際化這塊我們還挺有感觸的。我們總結主要有三個經驗可以分享給大家:
第一,支持中國團隊出海創業,目前AI競爭是中國團隊走向世界很好的機會。我們今年在AI應用這個領域里也已經投了將近10家初創公司,他們的產品都是要做全球市場的。
第二,中國資產出海,大家可以看到今年資本市場表現比較好的生物醫藥資產,最大的驅動力就是對外的BD交易,我們過去兩年投了很多Biotech公司,最近兩年不少都完成了挺大金額的對外BD的交易。
第三,全球智力賦能中國企業,這個邏輯依然還是存在的。我們看到很多歐洲資產,他們0-1做得很好,但因為缺少VC的氛圍,所以整體估值遠低于中國和美國。而中國有很好的工程化能力和效率,北美又有很好的資本市場,如果能夠把這三點鏈接起來的話,從投資角度來講會有很大的資本回報潛力。
袁博:硬科技的技術本身就是全球化的,一上來就是全球競爭,我們也在積極探索和全球的人才合作,把好的技術盡量引回來;同時,也在積極推動企業把好的產品盡量賣出去。在這個過程中找那些優秀的好苗子,陪伴幫助他不斷成長。
殷伯濤:我們這邊有兩類投資海外,一個是直投,通過ODI包括美元,對我們來說風險還是團隊在整個過程中,包括股權、海外經營合規合法。全球化就是本地化,看團隊在經營過程中是不是遵循了當地的法規法則、一些規則。一個是通過投資機構投資,也要看企業在過程中是不是能夠逐步正規化,這是我們比較關注的,包括在投資、交易過程中股權的交易流程安全性,這是我們比較關注的。
我們也做了很多并購,把海外特別是東南亞、歐洲的資產做了幾單項目。像韓國可能有技術,但市場比較小,他們團隊有意愿到中國來發展,這時候會變成中國團隊控股,韓國團隊加盟。這時候會注意審批能不能被相關政府通過。另外,我們也注意要投資團隊是能all in,特別是海外團隊和中國團隊第一要有信任,能真正是有機的團隊,過去有共事的經歷。同時希望這樣的團隊在國內發展,而不是在海外,真正的在國內創業。這類資產重組并購項目比較重視這類風險。
徐欣:我的總結為 “動能科技化,資源全球化”。我始終堅信,中國企業的發展天花板應立足全球市場。我高度認同殷總提出的 “全球本地化” 重要理念——這一理念正是中國企業邁向 2.0、3.0 階段實現突破,打破發展上限、構建無邊界增長空間的關鍵稟賦。復星在產業實踐領域已深耕十余年至二十年,積累了豐富經驗,我們十分愿意與各位攜手,針對大家所投資或運營的企業,在全球化發展、布局及并購進程中,通過復星創富平臺共同探索、共享成果,實現共創共富。
此外,作為一家成功穿越三個經濟大周期的民營產業集團,復星具備成熟的產業實踐能力。我們誠摯歡迎全球優質企業與團隊進入中國市場,助力其在中國落地生根、發展壯大,并依托中國市場輻射全球,實現全球市場的繁榮增長。
最后,在此介紹復星旗下的全球可持續發展科創大賽 “Protechting”,復星創富一直是Protechting項目的生態合作伙伴,我同時擔任該賽事的科創官、導師、評委。大賽旨在助力更多中國科創企業瞄準全球市場,拓展歐洲、美國等海外業務版圖。目前,大賽已啟動全球范圍內的報名與遴選工作,每年將從全球篩選300至500家企業參與。一方面,我們會邀請海外報名企業來華參與總決賽,通過合資經營、孵化培育等模式助力其在中國市場落地;另一方面,今年我們首次啟動 “中國科創企業出海計劃”,將帶領中國優秀科創團隊前往里斯本、倫敦、法蘭克福等歐洲城市,幫助其發掘歐洲市場新機遇。若在座各位的投資組合企業有相關全球化發展需求,歡迎與我進一步交流。謝謝!
惠成峰:方廣的創始團隊華裔背景深一些,算是企業在全球化走得快一點的。觀察今天中國創業企業,上一代的很多成功經驗更多是融入了國際的供應鏈作為一環,另外中國本身是超級大的單一市場。以往在面對一個有限挑戰約束范圍內,單一市場做大相對難度還是小一些,當然不少企業依托這個市場做得非常大。下一步面向全球市場就不是簡單的出海、出口等,真正是全球經營。這時候你的供應鏈、技術來源、市場、服務各方面其實都是全球資源組合的過程。
在這樣的投資背景下,我們會更關注企業家、團隊全球的資源組合經營能力,第一就要能夠把如何在全球建立競爭力,如何整合全球各個領域優勢在某一點上的能力能講清楚,而且看起來是make sense的。所以全球經營是我們更關注的一方面,不是簡單的出海或上一代的出口。
包磊:在新能源領域,中國產品已經無數次被證明在國際領域上非常有競爭力,我們從自己的生態企業已經看到,能夠把產品往外賣賺到錢,也能拿到國外資本的支持。下一個階段要做的事情是通過生態化運營,融入到當地的市場,符合當地的監管,真正能夠把賺錢的工作長期持續地做下去,這還是非常有挑戰的。
為此,我們已經在國內建立了針對中國新能源產品出口的檢測中心,并且獲得了國家質檢中心的相關資質;同時,我們也準備了一系列低碳、減碳的方案來應對明年歐洲即將實施的碳稅政策。后續希望有更多合作伙伴跟我們一起合作,把出海這件事情落實做好。
丁珉(主持人):我想總結一下,在新中國成立70年多以來,改革開放40年余年以來,積累下了非常強大的制造業基礎,非常強韌的供應鏈和非常強大的國內市場。在這么一個大的好的基礎下,中國硬科技產業積累了足夠的人才和足夠的底蘊。在現在全球以AI為代表的大變革之下,中國的技術、團隊、企業一定會有非常快速的全球化發展機會。中國的技術、中國的人才,再加上各位投資人引領的中國資本助力下,一定會進入一個5-10年甚至更長時間的高速發展時期。投資中國的硬科技,面向全球市場,也一定會收到非常好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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