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經緯3月14日電 (劉雪玉 薛宇飛)近期，一名自稱發動機生產商康明斯前員工寫的舉報信在貨車行業傳播。信中稱，康明斯在中國銷售的15升燃氣發動機存在發動機曲軸箱排放控制裝置與環保信息隨車清單不符，進而出現污染物違規排放的問題。
而在2023年12月，康明斯曾因安裝“失效裝置”以繞過或禁用排放控制裝置，導致數十萬臺發動機排放過量污染物，被美國司法部處以巨額罰款。需要指出的是，在美涉案發動機與上述康明斯15升燃氣發動機不是同一款產品。
康明斯15升燃氣發動機是否涉嫌違規排放？近日，中新經緯聯系到多位車主、業內人士證實，該型號發動機確實存在舉報信所述問題。受訪專家認為，加裝行為屬于違法。
加裝泄壓閥遭質疑
2023年9月，史師傅在安徽合肥買下了一臺由北京福田戴姆勒汽車有限公司(下稱福田戴姆勒)生產的歐曼EST 530馬力的燃氣牽引車。
史師傅向中新經緯提供的車輛機動車環保信息隨車清單顯示，車輛搭載的發動機型號為“A15NNS6B530”，即15升的燃氣發動機，發動機制造商為北京福田康明斯發動機有限公司(下稱福田康明斯)。據福田康明斯官網顯示，該公司為合資企業，由發動機生產商康明斯公司與北汽福田汽車股份有限公司各持股50%。
到2024年，歐曼服務站的工作人員電話通知他，需要對車輛發動機進行多項打包升級。史師傅對中新經緯說：“服務站只通知司機去做升級，也不說具體原因。我在2024年1月22日去做了，做完后服務站送了兩桶機油。”打包升級中，就包括“將機油加注口蓋更換為氣門室罩蓋泄壓閥”。
與史師傅車型、情況相同，2024年1月，白師傅也收到歐曼服務站通知，需要到就近的服務站對他的歐曼EST 530馬力的燃氣牽引車進行發動機以及整車的14項打包升級，其中也包括更換泄壓閥。據中新經緯了解，在2023年底至2024年初，多位歐曼車主都收到歐曼各地服務站的類似通知。
在一些司機收到歐曼服務站通知對車輛進行打包升級的同時，一則自稱是康明斯東亞研發中心前員工發布的匿名舉報信在網上傳播，信中指出上述康明斯15升的燃氣發動機在安裝泄壓閥后，將廢氣直接排入大氣。
近日，該舉報人說，匹配康明斯15升燃氣發動機的整車環保信息公開單中，曲軸箱排放控制裝置申報為“閉式”，但實際并不是“閉式”。康明斯設計了隱蔽式PRV泄壓閥替代了原來的機油加注口蓋，開啟壓力僅0.034bar(相當于人吹口氣就可以打開)，這樣發動機曲軸箱氣體污染物通過泄壓閥直接排向大氣。
“舉報人”提到的“整車環保信息公開單”，指的就是機動車環保信息隨車清單。據業內人士介紹，每輛機動車均有一份機動車環保信息隨車清單，顯示車輛的污染物排放等情況。史師傅、白師傅提供的各自機動車環保信息隨車清單中，在“曲軸箱排放控制裝置型式”一欄中，均顯示為“閉式”，排放階段為“國六”。
根據中國生態環境部與市場監管總局共同發布的《重型柴油車污染物排放限值及測量方法(中國第六階段)GB17691-2018》中對曲軸箱排放的規定，對于閉式曲軸箱，按照相關規定進行試驗，發動機曲軸箱內的任何氣體不允許排入大氣中。上述文件還稱，禁止使用降低排放控制裝置功效的失效策略；所有針對污染控制裝置的篡改都屬于排放不達標。
與行業內流傳的舉報信時間接近，今年2月初，一位汽車博主在社交媒體平臺也爆料，康明斯在15升燃氣發動機曲軸箱上安裝泄壓閥，產品與環保信息的實物不符，天然氣的車型曲軸箱必須是封閉式的。因此，他認為涉事企業在排放方面涉嫌造假。
對環境有何影響？
對于上述匿名前員工、汽車博主反映的情況，天津大學內燃機燃燒學國家重點實驗室教授、中國汽車工程學會理事姚春德在接受中新經緯采訪時稱，如果該裝置為泄壓閥，可分為兩種情況：一是該泄壓閥與進氣總管相通，其主要作用可能是防止回火現象的發生。這種情況對排放不產生影響。
第二種情況是，柴油機或天然氣機的曲軸箱通常需要一個通風閥，即呼吸器，用于將曲軸箱中積存的高壓氣體排放至大氣中，以保持曲軸箱內的壓力與環境大氣平衡穩定。這是因為發動機工作時，少量燃氣會透過活塞上的活塞環縫隙進入曲軸箱，同時發動機工作中的升溫會使潤滑油產生一定的蒸發氣體，上述氣體在曲軸箱內積存會產生一定的壓力，通過通風閥可以有效地平衡這種壓力，不僅降低油耗，還能有效防止廢氣過多積累導致的超壓甚至爆炸的風險，從而提高發動機的安全性能。
不過姚春德指出，如果是用于曲軸箱通風這種情況，則可能會對排放產生一定的影響。特別是當廢氣中含有未燃碳氫等有害氣體時，直接排放到大氣中會對環境造成一定的污染。根據中國的相關法規，曲軸箱應采用閉式通風方式，即廢氣不能直接排放到大氣中，而應經過處理后送入進氣管，再進入氣缸進行燃燒。如果直接排放，將不符合環保法規的要求。
中央環保強化督察與應急處置專家組成員彭應登表示，如果曲軸箱排放控制裝置申報為閉式，但實際并不是閉式，該行為屬于違法行為，排放是不達標的。
彭應登指出，該行為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大氣污染防治法》 第一百零九條、第五十八條，污染控制裝置弄虛作假、以次充好；同時也違反了《重型柴油車污染物排放限值及測量方法(中國第六階段)GB17691-2018》 第6.1.2.5條、第4.1.3條，故意增加曲軸箱泄壓閥，實物與環保信息公開單不一致，同時導致曲軸箱的污染氣體直接排入大氣。
彭應登分析，企業之所以會存在以上行為，根本原因是發動機尾氣排放技術尚不過關，滿足不了中國要求的排放標準限值要求。
山東大學能源與動力學院教授李國祥認為，裝置為泄壓閥的情況下，會存在排放超標問題。李國祥分析，現在升級后變成開式，這些氣體直接排放到大氣中了，其中的NOx和顆粒物等沒有經過后處理系統處理，將存在排放超標的問題。另外里面還含有甲烷，是比二氧化碳影響更嚴重的溫室氣體。
那么，排污不達標的情況對環境會帶來哪些影響？彭應登表示，如果這類“問題車”有2萬輛全部跑在路上，它的影響就相當于200萬輛小汽車的污染排放量，這類車的排放量本身就要比小汽車大很多。如果還存在超標排放，排放濃度是排放限值的10倍以上，所以這種造假行為對環境的影響非常顯著。
在2023年12月，康明斯被美國司法部處以16.75億美元的罰款。據了解，康明斯通過安裝所謂的“失效裝置”以繞過或禁用排放控制裝置，如排放傳感器和車載計算機，從而導致數十萬臺發動機排放過量污染物，違反了美國的《清潔空氣法》。
據報道，康明斯在2013年至2019年期間，在63萬輛RAM皮卡車發動機上使用了失效裝置，2019年到2023年在33萬輛RAM卡車發動機上使用了未公開的輔助排放控制裝置以繞過排放控制要求。
如果康明斯15升燃氣發動機在中國加裝泄壓閥的行為被認定，會受到什么處罰？彭應登表示，“罰款是大概率事件，因為這種行為十分惡劣。”
在此之前，中國是否有企業受過此類處罰？彭應登透露，近五年，國內至少六家汽車發動機廠家被罰款，主要以柴油車發動機廠家為主。但是目前沒有出現過上述裝置申報不一致的情況，這類情況比較罕見，要比其他的處罰情況更加惡劣。
《中華人民共和國大氣污染防治法》第一百零九條規定，機動車、非道路移動機械生產企業對發動機、污染控制裝置弄虛作假、以次充好，冒充排放檢驗合格產品出廠銷售的，由省級以上人民政府生態環境主管部門責令停產整治，沒收違法所得，并處貨值金額一倍以上三倍以下的罰款，沒收銷毀無法達到污染物排放標準的機動車、非道路移動機械，并由國務院機動車生產主管部門責令停止生產該車型。
針對將機油加注口蓋改裝為泄壓閥的措施、是否存在集中組織車輛加裝泄壓閥等多項問題，中新經緯聯系了康明斯相關人士，致電福田汽車客服電話，并向福田戴姆勒發去采訪函。14日中午，福田汽車客服人員在電話中對中新經緯回復稱，公司對該問題比較重視，相關部門已核實，網絡上存在個別自媒體散播不實信息，并已向惡意自媒體提起法律訴訟，法院已受理，后續有新消息會及時溝通。截至發稿，康明斯上述相關人士沒有對采訪函問題進行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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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羅琨 李中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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