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吳斌 上海報道
在貿易保護主義的沖擊下，不確定性陰霾籠罩世界。
摩根大通環球企業銀行全球聯席主管Bregje de Best近日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獨家專訪時表示，雖然美國加征關稅的影響可能正在緩解，但從絕對值來看仍然較高。考慮到關稅可能引發通脹效應，疊加利率可能將在更長時間保持高位，以及供應鏈的重新定向，全球市場仍然充滿挑戰。
隨著全球貿易格局加速重構，全球化正以新的面貌呈現。Bregje de Best強調，世界正進入“再全球化” ，中國與中東、中國與拉丁美洲、中國與東盟之間的貿易走廊增長顯著。
5月20日，中國-東盟經貿部長特別會議以線上方式舉行，雙方經貿部長共同宣布全面完成中國-東盟自貿區3.0版談判。2024年，中國-東盟雙邊貿易規模達9822億美元。Bregje de Best預計，隨著自貿協定3.0版推進，這個貿易規模數字將持續增長。對摩根大通而言，這是一個重點看好的領域。
面對貿易走廊增長新機遇，中國企業正加速邁向更廣闊的全球市場，從產品銷售轉向品牌建設。Bregje de Best告訴記者，挑戰與機遇始終共生，企業需要做好充分準備，“全球化-本土化”雙輪可以驅動企業開拓市場。
為更好地服務處于不同生命周期、規模大小不同的企業，摩根大通去年在業務架構上做出了重要調整，將商業銀行業務融入環球企業銀行架構中，整合了對大型企業及機構、中型企業、創新型企業以及外商投資企業四大業務板塊的全覆蓋。Bregje de Best作為環球企業銀行業務全球聯席主管，負責端到端的企業管理，幫助實現其在融資、風險管理、流動資金、現金管理和投資方面的戰略目標。
（摩根大通環球企業銀行全球聯席主管Bregje de Best，受訪者供圖）
關稅沖擊下如何危中尋機？
《21世紀》：你如何看待迄今為止美國關稅政策對市場的影響？你怎么看待2025年余下時間以及更長期的市場前景？
Bregje：美國最初宣布的關稅政策很嚴苛，市場反應也隨之而來。我們起初觀察到了一些對市場的重大影響，但此后談判出現了積極進展。例如，美英宣布達成貿易協議，細節尚待敲定。中美經貿高層會談取得實質性進展，大幅降低90天內雙邊關稅水平。市場對此作出積極反應，股市估值迅速恢復，幾乎是V形復蘇。
雖然關稅影響可能正在緩解，但從絕對值來看仍然較高。我們環球研究團隊仍認為美國經濟有40%的概率陷入衰退，低于四月初預測的60%。此外，關稅可能引發通脹效應，疊加利率可能將在更長時間保持高位，以及供應鏈的重新定向，全球市場仍然充滿挑戰。
《21世紀》：所以滯脹的風險確實存在，這對商業活動會產生什么影響？
Bregje：我們可能處在低增長與高通脹并存的市場環境，而且這種高通脹具有黏性，這不僅對經濟和企業發展不利，對許多員工也是如此。我們的業務重點在持續服務企業。我們觀察到，企業在積極地進行風險管理，比如對沖業務顯著增加。同時，我們正積極協助企業調整供應鏈布局，確保在海外市場持續獲得業務支持。
擁抱貿易走廊增長新機遇
《21世紀》：一些人認為世界正進入“再全球化”而非“去全球化”，我們正進入一個全新的世界。這會如何改變企業戰略？
Bregje：在互聯世界中難以真正“去全球化”，反之世界正進入“再全球化” ，尤其是在貿易走廊方面，這一點尤為明顯，國家或地區之間正在持續推進貿易。例如，中國與中東、中國與拉丁美洲之間的貿易走廊都增長顯著。我們觀察到一些企業正在調整供應鏈，我們也在快速響應。例如，在中國-中東貿易走廊活躍后，我們迅速調配擁有相關語言優勢和背景的銀行家，派駐中文銀行家至利雅得，發揮他們在外匯、支付或貿易融資領域的專長，服務中資企業。
《21世紀》：5月20日，中國-東盟經貿部長特別會議以線上方式舉行，雙方經貿部長共同宣布全面完成中國-東盟自貿區3.0版談判。你對這一最新進展怎么看？
Bregje：2024年，中國-東盟雙邊貿易規模達9822億美元。隨著自貿協定推進，這個數字預計將持續增長。對我們而言，這是一個重點看好的領域。捕捉貿易走廊增長新機遇、迅速調整部署是一項全球戰略重點。我們不僅在區域層面聚焦，更是從全球范圍推動，甚至上升到集團運營委員會層面的戰略高度。
我們剛和集團董事長與CEO杰米·戴蒙進行了一次討論，提到了貿易走廊以及在各業務組中配置本地語言銀行家的重要性。我本人曾在摩根大通亞太區工作六年，我學到的經驗是，大型機構需要保持敏捷性。當貿易協定落地時，這種敏捷性可以讓我們比競爭對手更快抓住機遇。
《21世紀》：中國企業正加速開拓海外市場，東南亞和中東成為熱門目的地。在這些地區，中國企業從產品銷售轉向品牌建設的要素是什么？摩根大通如何助力中國企業海外品牌建設？
Bregje：中國企業建設海外品牌的核心在于本地化運營能力。以沙特市場為例，我們在那里深耕多年，已建立獨特的本土化網絡。這種深度布局使我們在協助企業開拓市場時具備優勢——品牌建設不僅是知名度問題，更需要深刻理解當地消費者需求，并提供在地化支持。
第二項要素是行業專長與全球網絡。我們不僅提供并購、IPO等傳統融資服務，而且擁有28個細分行業的專長，遠超過去覆蓋的10～11個行業分類。例如將醫療與科技融合為“醫療科技”賽道，這種統一的專業化服務有助于企業更好地融入當地市場，打造品牌知名度。
在拓展海外市場的過程中，挑戰與機遇始終共生，企業需要做好充分準備，“全球化-本土化”雙輪可以驅動企業開拓市場。
亞太區有望成為技術前沿陣地
《21世紀》：人工智能的繁榮正在重塑各行各業，對企業銀行業務格局會產生哪些影響？能否舉一兩個具體案例？
Bregje：對摩根大通而言，人工智能并非新鮮事物，我們在欺詐行為檢測、風險管理、市場營銷等領域應用人工智能技術已有十余年歷史。因此，當我們談論人工智能時，核心在于其變革速度與聚焦領域的加速升級。摩根大通開發了自己的生成式AI平臺——我們稱之為“LLM套件”，這是整個集團應用人工智能的核心樞紐之一。
應用LLM套件的實際意義主要體現在三方面。第一，顯著提升生產力。例如，我們使用LLM套件總結財報電話會議紀要，提煉核心議題。系統能將信息濃縮為要點清單，且提示詞（prompt）的優化空間巨大。我們甚至在集團內部共享“每周小貼士”——如何通過特定指令獲取最優信息。
第二項核心價值在于演示場景的革新。目前我們的LLM已覆蓋超過500個實際業務場景，演示文稿生成工具是其中的一個典型案例。這兩項功能的核心價值在于解放一定的人力，使我們的銀行家能將更多時間投入到企業服務中。
第三是聚焦技術的前沿應用，比如我們預計“智能輔助系統”（copilots）將更加個性化，能夠執行更高階、更復雜的任務。
《21世紀》：人們尚不知道通用人工智能（AGI）何時到來，或許現在探討為時尚早，但如果AGI真的實現，世界將徹底改變，將對企業產生哪些影響？企業是偏悲觀還是樂觀？
Bregje：我對AI持積極態度，但也深知風險的存在。亞太區企業極具前瞻性，對風險高度敏感。我們的核心理念是：聚焦那些高度重復性、可標準化的工作場景，將其轉化為AI應用案例。實際上，我們的客戶也在同步推進類似實踐，最近的實地調研讓我深受啟發，亞太區企業展現出極強的學習與協作意愿——他們不僅主動探索AI應用，更注重技術投資的實際效益。唯有如此，才能確保AI安全高效地服務于業務目標。
我相信，AI將成為未來十年乃至更長周期內最具顛覆性的變革力量，而這一切也與創新經濟的發展緊密相連，比如，AI可以深度賦能醫療健康等領域的技術突破。亞太區不僅有望成為技術前沿陣地，更可能引領全球思想創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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